永嘉元年,皇城。
七月的天,暑意已消,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过后,正午过后的皇城里一派清爽。
高高翘起的廊檐翘角,水珠子一滴一滴往下坠,活泼泼闪着明媚的日光。
瓦下的宫殿,却格外静谧安宁。
苏轻晚睡不着,盯着那水珠子往下,已经数了不知道第几滴了。
舒月轩后院的竹亭下,有几个侍女正偷着闲,在碎嘴。
“这都躺了一个月了,怎么还没见好?”
“别不是什么绝症吧?”
“我瞧着那位就是天煞孤星,你看我家才人入宫两个月,都承宠两次了,她跟着那位这么久,还是个姑娘。”
那位,说的自然是当今天子。
说完,侍女便开始大笑。
“就是,我可真羡慕你,跟对了主子有肉吃,我们这小院里的,瞧着格外出众,哎,中看不中用……”
碎嘴声传进来,苏轻晚一时忘了数到第几滴水珠子,又从头开始数。
本该午憩的时辰,她实在是睡不着,在床榻里躺了快一个月,都快发霉了。
可做戏要做全套,即使快躺废了,也不敢随意出去院子里走动。
虽说是在自已宫里,但眼下她位份不高,与人合住一宫,戏要不做全,很容易就被人看了去。
原本等着拉她下马的人,就在隔壁住着呢。
她都死过一次了,再来一回?
那可不行!
在这个敏感时节,她重生了!
重生到永嘉帝刚登基六个月后,她差点出宫的日子。
说来有趣,她死去重生,归来仍是苏美人……
不过别小瞧她只是个美人,虽说没宠爱,但多少正四品呢!
也是她是跟着永嘉帝从潜邸过来的,才得了恩惠。
皇恩浩荡,登基大典时,永嘉帝给所有从潜邸跟过来的妃嫔都晋了位份。
她这才升了官,不然眼下刚选秀进来的秀女,都要从采女御女熬起。
当然也有那例外的,但最高的也不过才人。
譬如她那名义上的姐姐,苏怀瑾,刚进宫就封了才人,那叫一个风光,下巴敲的跟村里河边的大鹅子一样。
苏家女能如此顺利,主要是沾了母家的光。
苏家出身名门,家父是大理寺少卿苏伯远,正是新帝刚登基的殿前红人,这才叫姐妹俩都沾了光。
说到这个“姐姐”,这个“母家”,苏轻晚就气得踢开被子翻了个身。
上辈子,她之所以在这个年纪就香消玉殒,就是多亏苏家,托了苏怀瑾的福!
苏轻晚虽也姓苏,却并非苏怀瑾的妹妹,不是苏伯远的女儿。
之所以会顶着苏家女儿的名头,被送进以前的王府,是因为那时先帝还在,太子不是如今这位永嘉帝萧衍。
那时,萧衍在先帝跟前全然排不上号。
苏伯远老奸巨猾,不忍心送自已的亲生女儿去选秀。
先帝日薄西山,想怀龙嗣几乎没盼头,即便是有了,前头那么多王子公主,能熬过谁?
要是忽而驾鹤西游,苏家女儿,要么去陪葬,要么年纪轻轻便守寡,要么送去守皇陵,要么去当尼姑。
往好了想,没被先帝看上,被选配给各家王府亲贵,算是还有路走。
但当时的太子已有正妃,把苏怀瑾送给其他王爷当正妃侧妃,苏伯远这个老狐狸都觉得不妥。
他是准备给自已女儿找最好的夫君,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的。
所以,时局未定,便不忍心出了这枚苏家最尊贵的棋子。
于是,苏伯远便动了在苏家宗族里,找一个亲戚姑娘做替身的心思,说是从小养在老家的二小姐,便也算苏家贵女。
苏家祖上在扬州,苏轻晚并非苏伯远那一脉的嫡亲。
问了一圈,都没有人愿意把女儿送去伺候老皇帝。
最后,苏伯远不知道怎么说服苏轻晚家人 ,把她送到京城里来。
想起自已上辈子,苏轻晚就想抽自已几巴掌,那真的是糊涂!
她那时什么都不懂,被父亲哄骗着,真以为父亲是事事为着自已好。
殊不知,家里人只想通过她,攀上苏伯远这个在京城做大官的亲戚。
苏轻晚上辈子,便是这般被人卖了,还在替人数钱来着。
要说老天也是眷顾她,她参加选秀,没有被选进后宫,而是分给了当时没人敢押宝的九王萧衍。
若是回到六个月前,跟人说萧衍能登帝,那真是鬼都不信。
偏生苏轻晚跟对山头了。
可惜入王府后,苏轻晚的路也不太顺。
先是萧衍远在天边,驻扎西北,足足半年多未归。
宫中分秀女给王府,并非娶妻,也不是娶侧妃,他也不用回来行礼。
后来他倒是回来了,但那阵子先皇病入膏肓,宫中繁忙,他也一天没几个时辰在王府。
再后来,先帝就驾崩了。
那段时间,王爷日理万机,苏轻晚别说侍寝,连萧衍的手指都没碰过。
即使登基后,前三个月,萧衍也是未踏入后宫半步。
所以你说好笑不好笑……活了两世,当了两次萧衍的女人,位份都到美人了,她归来还是黄花大闺女。
就她那家姐,虽只是才人,却也是侍寝过了,如今就跟她一同住在这舒月轩。
皇帝登基以来,神龙见首不见尾,这苏轻晚也能理解。
毕竟他皇位坐的实在还不算稳,他实属皇子里的黑马。
无根无基,前朝需要料理的事情,需要稳定的各方权势,说一句让人殚精竭虑,夜不能寐也不为过。
位子还没坐稳,后宫自然少来了,毕竟这是家务事,出不了大乱子,可以暂且往后搁置。
按照本朝祖规,萧衍原是准备守丧三年的,但太常寺和宗正寺都不允,连连在朝堂启奏,说是皇帝子嗣不多,依先帝的意思,江山社稷皇嗣为重。
都搬出先帝这座大山了,萧衍还能说什么?
不听劝,于先帝那就是不孝,于江山百姓那更是不妥。
于是,太常寺算了一卦,守丧三个月即可。
三个月刚过,立刻开始选秀,扩充后宫。
苏伯远那个老狗,总算逮着机会,如今他正得皇帝喜欢,后宫那个皇后,又跟没有一样,立刻把苏怀瑾送进来。
苏轻晚抱着被子无声痛骂,还真给这个老狗押对了。
皇后体弱多病,确实是活不久。
上一世她去世后,飘了很久,就看到苏怀瑾守得云开见月明,最后真给她当上皇后,苏伯远真给他当上皇帝的老丈人了!
那时飘着的苏轻晚,真是气得牙痒痒,可她无可奈何。
不过好在老天有眼,让她重生回到上一世即将走上歧路的一个月前。
一个月前,苏怀瑾刚进宫,还没得宠,就马不停蹄地给这个“妹妹”洗脑。
苏轻晚在扬州活了快二十年,自然有感情,也有自已眷顾的人,那就是她的贾哥哥。
那是她的青梅竹马,那时苏轻晚上京,两人依依惜别,贾哥哥还泪眼婆娑地说会等她一辈子。
上一世的苏轻晚,也是个实诚的闺阁少女,单纯的可怕,信了苏怀瑾会送她悄无声息回扬州的话。
一碗汤药喝下,她昏睡过去,就这样被送出了宫。
结果她信任的人,全都背叛了她。
苏怀瑾转眼就报了她与人私奔,全城搜查。
苏轻晚如丧家之犬回到扬州,却发现她的贾哥哥已婚娶,娶的还是她在扬州时的闺中密友。
苏轻晚绝望地找回家,却见亲娘已被爹爹休弃,爹爹攀上苏家这尊大佛,嫌弃娘亲,在苏伯远的安排下,另娶一个秀才的女儿,与她和娘亲断绝关系。
苏轻晚那时才看清,爹爹哪有她以为的那般爱她,若是真爱她和娘亲,又怎会被苏伯远劝说成功,不顾娘亲的不愿,把她送去选秀呢?
又怎会三言两语,就同意休妻续弦?
可惜为时已晚,她带着娘亲想寻个清净地终老,结果路上遇见流氓,娘亲为了救她而亡。
她不愿被一群比狗还不如的臭男人凌辱,跳下山崖。
短暂的一生,最后一刻,她在想,真不如当初留在宫里。
至少永嘉帝本就是先帝膝下皇子中,最为玉树临风的一位,如今登得帝位,身上的气势便更是无人能及,单这一点,就能比过世间万千男子。
许是心中不愿,她死后,竟就那样飘回了京城,每日跟在苏怀瑾身边,看着她一步步,当上皇后……
想到这里,苏轻晚眼角已经滴下一滴泪珠。
上一世最后,她总算想明白了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。
她为何要回去寻贾哥哥,为何要相信把她送进宫,压根没有姐妹情谊,还把她视作敌人的苏怀瑾?
在这宫里生存,得到皇帝的宠爱,才是一切。
上一世苏家欠她的,她要一点点拿回来!
但是现在来看,这有点难。
首先是这舒月轩。
虽说是在皇城里,但却偏得不能再偏。
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,居然被分配到这个边陲角落。
明明皇帝的妃嫔不多,难道还能少了住所?
当初宫里的人的解释是,多处宫殿需要修缮,就只能委屈她先住这里。
可如今修好了吧,也没见给她挪位置。
她这种跟萧衍几乎没打过照面,在皇帝心里没印象的妃嫔,住在这里,就跟打入冷宫差不多。
面见不到,心里没位置,夜里翻牌子的盘子就那么大,能放上去的绿牌子没几个,新进的秀女又这么多,皇帝能想起让她侍寝就怪了。
其次,她和苏怀瑾住一个宫。
苏怀瑾也住在这舒月轩里,有事没事就来找茬。
一个月前,知道苏怀瑾要劝她出宫,重生归来的苏轻晚不愿意,直接装病,闭门不出。
苏怀瑾刚得宠,怕被传染,失去承宠的机会,也不曾踏足这里。
这一个多月,宫里的朝会,苏轻晚都没去,都快忘记皇帝长什么样了。
其三,苏轻晚其实能猜到她为何被分配住在这里,也能猜到为何苏怀瑾如此恨她。
她这副皮囊确实卓越。
上一世不以为然,回了扬州,被爹爹和贾哥哥伤透了心才知道……
从小,爹爹就是打着把她卖个高价在培养她,吃的穿的,养的用的,从小到大,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,能不养的好吗?
再加上爹爹和娘亲本就是女俊男俏,把她生的也好。
先天加上后天,苏伯远找人画来宗族闺女小像,才会一眼相中她。
除了爹爹,还有贾哥哥。
上一世回扬州,贾哥哥不愿被她痴缠,直接跟她挑明,他从来想娶的都是她的闺中密友。
人家的父亲是当官的,而她的父亲,只是个富商。
贾哥哥还跟她说,他以前是准备娶她,但不是做正夫人,而是做姨娘……
苏轻晚这才心如死灰,她原以为的深情,原倚重的感情,都是虚的……
想到这里,苏轻晚柔若无骨地坐起来,一双如玉的纤手撩开床帐,朝外间轻唤一声:“青青。”
贴身侍女青青闻言,立刻踱步进来,边走边撩袖子:“美人,可是要起了?”
苏轻晚颔首说是,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鎏金镯子,是进京时贾哥哥赠与她的。
苏轻晚将镯子从腕间取下,想了想,投进床边高几上的熏香炉里,而后抬起头,脸上带着畅然的笑,又问,“门窗可尽数打开了?沐浴的水可烧好了?”
青青笑嘻嘻地说:“都好了,都好了!”主子愿意起来,她比谁都欢喜,连忙补充道:“子衿在盯着呢!”
门窗打开,就意味着美人好了。
子衿是苏轻晚另一个贴身侍女,从小伺候,后来跟着上京入宫,青青则是入了王府才买来伺候的。
苏轻晚将腿伸到床边,“那伺候我更衣吧。躺了这么久,浑身没力气。”
重生以来,第一场戏已经演完,也躲过了后宫最忙乱易出事的几个月。
如今也是该起来了。
有些事情,既然已经想清楚,老路就不会再走。那些想害她的人,她也不会让她们再如愿。
苏轻晚由青青伺候着在屋里走动,活动筋骨,躺久了,四肢都要退化了。
一边听青青叽叽喳喳地说:“美人,您不知,今儿个,咱院里又有一个下人走了。”
苏轻晚并不惊讶,这个把月来,她这座小院七七八八走了不少人。
人人都想往高处爬,“不怪他们,人各为其主,若是走了能找到合心意的主子,也是他们的造化。”
所谓好聚好散,苏轻晚一点也不为有人离去而心有波澜,说不定以后他们想回来,都摸不到门路。
明月姑姑走过来,告知浴间汤水已备好,请美人前去沐浴,听到青青的话,伸手弹了弹她脑门儿。
“不是跟你说过,这些腌臜事儿,不要跟美人说吗?你呀,尽添乱。”
青青是苏轻晚身边伺候的侍女里,年纪最小的,在王府跟着她时也不过十二岁,如今也就十四,人跳脱了些,话也多,但机灵。
“哎呀,我不过是想跟美人说,看看那些人多势利!”青青其实还想,“若是咱美人振作起来,有她们什么事儿啊!”
她虽人小,眼睛却亮堂,别的不说,就她进宫以来见过的,就没有生得比她家美人美的哩。
只是这性子,却不像外貌爱拔尖。
苏轻晚朝明月笑笑,“无妨,我每日拘在这里,多听听这些话,磨磨耳朵也好。”
她躺在屋子里听的墙角,那些话比这些难听多了。
也不知那些人是无意的,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的。
总之,好话并不多。
苏轻晚不由就阴暗的在想,是苏怀瑾让人来这里嚼舌根给她听的,要叫她病重又添心病,病入膏肓最中下怀。
可惜咯,她一点病都没有,某些人上辈子的算盘,打不响。
说话间,几人已经走到浴间。
青青冲明月姑姑得意地笑,明月也笑着摇头,一边帮苏轻晚脱衣服,一边闲聊。
“左不过是些墙头草的奴儿,不碍事儿,只是怕美人以后碰见了烦心。”
明月姑姑是以前在宫里伺候的老人,是新帝登基时,苏轻晚入宫后,尚宫局分过来伺候的,有二十六七岁,比屋子里的人都年长,性子也稳重许多。
青青一边替苏轻晚擦背,一边哼哼道,“美人你不知,他们走就算了,还有留在隔壁苏才人屋里的,这不是上赶着给我们上眼药吗?”
苏轻晚叹息一声,“没事儿,不是我们的,便强求不来,该是我们的,便走不了。”
说着还拍了拍明月姑姑的手,心中有些复杂。
她是不得宠的妃嫔,又无依无靠,青青和子衿都是跟着自已进宫来的,有感情,“若要说进宫后最大的收获,这不是有咱们明月吗?”
明月听得动容,青青却气得澡都不想擦了,语带哽咽说,“美人倒是看得开!可我听子衿说,以前在扬州的时候,美人是夜夜用牛乳浴泡澡的,这般滋养,才叫美人有了这样嫩的能掐出水的肌肤,这样娇养的美人,如今这日子,美人不气,我倒是为美人不值!”
气得都直接自称我了,也是苏轻晚待侍女宽厚,才能说这种话。
苏轻晚又好气又好笑,“倒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了。不过我也知道,咱们青青是为了我好,可你急也没用啊,急,皇上就会自已到咱们这这么偏僻的舒月轩来吗?”
青青很容易被安慰到,听了苏轻晚的话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又拿起帕子给苏轻晚擦身体,“我知道,我就是每天看隔壁有赏赐搬来搬去,而且那苏才人才进宫多久,都侍寝了,可美人,美人还是闺女……我眼红啊。”
如此直白的话,也就青青说得出来,能听得苏轻晚和明月不羞,反而都笑了。
苏轻晚被扶着起身,坐到浴室的软榻上,由明月青青伺候着抹香膏,半晌才道:“在这宫墙里,没有恩宠前,凄惨点,是福气。”
青青似懂非懂的。
明月心里深以为然,越得宠的,越漂亮的,在这宫里敌人就越多。
伺候久了,也能知道轻晚虽然心思缜密,但到底是血肉之躯,又想起月前的事情。
忍不住问:“美人,若是那边还要来问您是否要出宫?”
苏轻晚闻言摆摆手,阻止她说下去,“明月,我躺了这一个月,算是看开了,不止这深宫贵苑,这世上,最不可信的,又最能骗人的,便是情深二字。”
明月在心口堵了一个月的气,这才长长地吁了出去。
这宫墙里,可不是情字最不值钱。
明月一边替苏轻晚绾发,一边看着苏轻晚的身子,这样饱满柔软的身子,面若桃花,秋眸似水,这是何等的诱人。
迎着光看去,美人的身子就像凝脂一样,居然比那些玉器还要晶莹剔透,只待君王采撷,若能生下一儿半女,那便是享不完的富贵。
只不过,宫里不缺年轻的娇花,这富贵显然不会来得那么容易。
她愿意陪苏轻晚熬下去,便看她这段时日对待下人的宽厚模样,明月就在心里想好了,要一直跟着她。
别的宫里,主子动不动打骂下人,不把奴婢当人看,在舒月轩,可还没见过。
刚穿完衣裳,苏轻晚还坐着由青青伺候着抹脚,外间的门就被嘭的一声被推开。
子衿拦也拦不住,跑在苏怀瑾身前进来道,“奴该死,苏才人带着人把奴架开,奴实在是拦不住!”
苏怀瑾如今得宠,在舒月轩住的虽不是主殿,但气势却跟一宫之主一样。
苏轻晚端详着她小绵羊一样我见犹怜的脸,旁人绝对想不到,这位平日里柔柔弱弱的苏才人,会有这样的一面。
而这一面,只对着她。
“不知姐姐来找我,有何要事?”苏轻晚抬头说。
“还知道我是你姐姐,我进宫一个多月,你就躺了一个多月,不知道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呢?”苏怀瑾也是知道她病愈起床,才敢过来。
以前苏轻晚怕她,现在的苏轻晚,可谁都不怕了。
她笑笑说,“妹妹身体抱恙,自然闭门不见,怕传染给姐姐,免得错失皇上的恩宠,到时候就不知道该怨谁了。毕竟同姐姐一道选入宫的秀女这么多,姐姐又不是姿色最佳,自然是得宠一天算一天。”
苏怀瑾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,正要开口,却被苏轻晚堵住。
苏轻晚接着道,“至于亏心事,是姐姐还是妹妹在做,想必姐姐比妹妹要清楚很多。”
这就是直接在挑明,一个月前,苏怀瑾试图引她出宫一事。
事情既没有成功,又没压倒苏轻晚一头,苏怀瑾面露愠色,又看着眼前躺了一个月,却越发如胶似玉的人,那唇瓣仿佛跟要滴蜜一般,偏生还一副妩媚诱人的模样。
让苏怀瑾忍不住暗暗骂了句,贱人。
“要不是我们苏家,你还别想入宫,你这个乡下丫头,可别太得意,整天一副狐媚子的模样,要给谁看呢。”
苏轻晚三两拨千斤,“你的意思是,皇上的女人,是狐媚子?那狐媚子的夫君又是什么?”
苏怀瑾一口气不上不下,指着高几上木盘子里的香露香膏,“我是说你就会使这些破玩意,勾引人。”
苏轻晚依旧淡淡地道,“妹妹可没有这样的心思,要是姐姐喜欢,便拿去罢了。妹妹既跟了皇上,那便是一生一世都是皇上的人,不会想旁物,至于什么大富大贵,妹妹只求在这皇宫里安稳终老而已。”
这一字一句,不卑不亢,大方得体,愣是饱读诗书如苏怀瑾,也找不到一丝破绽。
苏轻晚盯着苏怀瑾五颜六色的脸,在心里暗叹,其实这位苏家贵女很聪明。
寻常在人前,她就是装的一副柔柔弱弱滴水不进的样子。
我见犹怜。
如今她不过是用她自已的方式来对付她罢了。
此时苏轻晚真想问她一句,知道你扮可怜装柔弱,平时有多讨人厌吧?
不过这种话,苏轻晚自然不会说出来。
大家都爱唱戏,便一起唱呗。反正最是实诚无用处。
苏怀瑾对着苏轻晚的话无言以对,见一旁的青青正在收拾瓶瓶罐罐,有一个琉璃瓶没拿稳,哐当撞了一声。
一时气不打一处来,把气都撒在她身上,挥了一掌。
“主子在说话,你瞎折腾什么劲,不知道安分点,死奴才。”
青青被这骤然一吓,噗通的双膝跪地,纵使心中不愿,也不得不磕头求饶。
“才人恕罪!”
原本还气定神闲坐着的苏轻晚,见自家人被欺负,猛的站起来。
把青青扶了起来,“磕什么头,你又没做错什么。”
苏怀瑾不满苏轻晚不让她教训下人,“她一个奴才,毛手毛脚的,难道不应该教训?”
“那也是我的奴才,轮不到姐姐越俎代庖。”
“你!”苏怀瑾被噎住了,“乡下来的,就是不懂礼节,跟奴才出气,自甘堕落。”
酸言酸语的,苏轻晚原不想和她闹,但她既然这样咄咄逼人,那她也不用客气。
苏轻晚撩了撩散在鬓边的墨发,柳眉轻挑,眼尾朝苏怀瑾看去,轻飘飘地道,“要论礼节,那还是姐姐不懂礼节。我喊你一声姐姐,是念在咱们名义上的情分。”
苏轻晚虚往前一步,看着苏怀瑾道,“不会我喊你姐姐,你就真以为自已是我姐姐了吧?”
“按照这宫里的规矩,谁先进宫,谁才是姐姐,你比我晚进宫,我位份又比你这个才人大。”
“宫规森严,到底是谁不懂礼节?还敢闯进我宫里?我不跟你计较,你倒来我面前欺负人了?”
说最后一句话时,苏轻晚挑着眼朝苏怀瑾身后的侍女看去,看得一群人不敢言语,全都低着头。
官大一级压死人,确实是美人比才人高了足足一品。
但她欺侮在青青身上的,苏轻晚没准备就这么算了,依旧看着她的侍女问,“你们倒说说,我说得对不对,到底谁才是姐姐?”
苏轻晚说得有理有据,苏怀瑾的侍女面面相觑,纵使低着头,纵使都是苏怀瑾的人,也不敢逾越宫里的规矩。
这要是告到尚宫局去,她们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,连忙低声道,“美人,苏美人说的是。”
侍女愿意低头,苏怀瑾可不愿意,这里又没有别的主子,无人知晓她守不守规矩。
挥挥衣袖,便带着侍女回去,临走前,还不忘顺走苏轻晚的香膏香露。
青青看着苏怀瑾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无语又生气地道,“苏才人每回来都这样,还要拿走美人的东西,怎么跟强盗一样。美人你也是,怎么净让着她。”
苏轻晚慢条斯理走回里间,在妆奁前款款坐下,“不过是几瓶香膏香露罢了,咱们有的是。”
养成习惯,往后苏轻晚自有用处。
那些香露香膏,都是他们自已调制的,苏怀瑾怕是以为用了这几瓶,就能跟她一样。
苏轻晚挑了些香膏抹在手上,慢悠悠说,“人有贪欲,姐姐善妒,又爱攀比,以后有得她跳的坑。”
“再说了,连男人都能跟她礼让,何况还在乎这些不起眼的小物件?”
她不怕这一时的礼让,不过几瓶小玩意,算不得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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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边,苏怀瑾回了自已宫里,连忙使唤侍女替她抹香膏擦花露。
她自已抹着脸,手脚身上,就由侍女伺候着抹,然后套上手套和袜子滋养着,再悠哉悠哉地在美人榻躺下。
“才人,说不得隔壁这些香膏真有用,咱抹了这么久,瞧着才人的肌肤,比以往是更加细腻白滑了。”
苏怀瑾也是知道苏轻晚从江南来的,懂得这些保养窍门,才时不时往隔壁去,心口不一地道,“都是些狐媚男人的烂招数。”
侍女笑眯眯的,“咱们才人貌若天仙,便是不用这些也极美。要不皇上怎么一个月来后宫不过六七次,就有两回召了咱才人去伺候呢。”
想到伺候萧衍的那些事,苏怀瑾忍不住就脸红。
那个男人的龙章凤姿,真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男儿,还是个天子,她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,才能伺候这样的男人。
不过想到这里,想起另一桩事儿,苏怀瑾就有些生气。
要是当初爹爹不给那个苏轻晚机会,现在哪会有这么多烦心事。
要是她在潜邸就跟着萧衍,那该多好。
明明她是秀女选进来的,却被安排在这个冷宫一样的地方。
一起进来的秀女,少说也都是去妃嫔的宫殿里住侧殿,位置也不至于这么偏。
这里可是全皇城最偏远的宫殿,离天子起居的宫殿,还有办理国事的书房都最远!
不仅植物多,夏日还有蚊虫,凉爽是凉爽,但天子有御花园,才不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。
当初刚刚得宠后,苏怀瑾找人打听过,据说是因为苏轻晚住这里,管六宫的董贤妃觉得姐妹住一起有个照应,便把她也分到这里。
谁要跟她住一起?谁跟她姐妹情深?
想到这里,真是掐死苏轻晚那个灾星的心思都有了。
不过转念一想,这样也好。
这样,苏轻晚最好永远见不到皇上,而她,还是挡不住有宠爱的。
想到那个男人,苏怀瑾是崇拜、爱慕,但更多是惧怕,天子的威严,真是无人能及。
每一回侍寝,她都是极害怕的,皇上话不多,脸上也无甚表情,办那事儿的时候,也不爱听她说话,就像公事公办一样。
但大抵天子都是这般冷面。
他应当是喜欢她伺候的吧,不然不会一个月让她伺候两次。
虽然他没说,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,但一想到皇上的身子,还有他身上的力量,苏怀瑾就忍不住脸红。
不由又挥手吩咐侍女,“多抹点,多抹点,每一处都要抹到。”
她要让皇上对她欲罢不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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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轻晚“病愈”后,时不时便会到舒月轩的院子里走动。
日子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悠闲里度过。
七月很快就翻篇了,她还是没见过皇帝一面,皇帝也没召过她侍寝。
倒是隔壁的苏怀瑾,又被宣了一次。
青青和子衿都急坏了,只有明月姑姑,每日仍守着苏轻晚,跟老僧入定一样自在。
“美人,你怎么不着急啊,眼见着新帝登基这么久,什么都稳定下来了,咱还一成不变的,这一年过了一半,很快就要翻篇了。”
八月的夜里,天空很远很明朗,月牙高高挂在天边。
苏轻晚望着天上的明月,“别急,咱再等一等。”
还等?
青青见自家美人油盐不进,不由开始求明月助攻,“明月姑姑,你也劝劝美人呗,每天在这舒月轩里待着,能见着皇上才怪呢!”
明月站在苏轻晚身后,轻轻替她捶背,笑道,“青青姑娘别拉拢我,我跟美人是一边的,美人说不急,我就不急。这皇宫里啊,宠爱是急不来的,要宠爱不难,如何持久,才是难。”
她知道青青子衿是每天看着隔壁的赏赐,心里羡慕,但那有什么用,哪一个正得宠的妃嫔,不是这样恩赐不断的。
皇上送东西,虽说是表示恩宠,但普通级别,侍寝后都有,就跟例行打发差不多。
可有几个能持久?
繁华散去,又待如何?
天子的心深如海,真的急不来。
这些道理子衿不是不知道,她比青青年长,年纪与苏轻晚相仿,不过桃李年华,二十岁的光景,懂的比青青多。
可却也没有主子和明月这般淡定。
“美人,青青也是瞧着这几日,咱院里的吃穿用度一日不如一日,这才急了。”子衿拧着手帕子道。
从入宫到现在,特别是秀女入宫,自家美人称病后,那真是世态炎凉。
人走的走,吃穿用度,也被那些势利小人样样苛减。
一个婕妤,那真是活得不如得宠妃的奴才。
苏轻晚也是心疼自已人的,“辛苦你们陪我熬这些时日了,我知道你们不会离我而去,但这日子,咱们恐怕还得再熬一阵子。”
她心中是有点算计的,但不想说出来给她们频添担忧。
苏轻晚想了想,打开妆奁匣子,拿出一些平日里鲜少穿戴的小件珠翠首饰,又让明月取出些碎银来。
“这宫里人都势利,但没有人会跟银钱过不去,这些都是小钱,适合平日里塞给别人提点人情,你们都拿一些放在身上,该用了就用了。”
几人都不太愿意拿,苏轻晚一个个分配好,塞到她们手里,“都拿着。钱财乃身外物,无所谓舍不舍得,我平日里戴得也少,放着也没用,若是能帮你们打通人情,才算它有些用处。”
“可这些都是美人从扬州带来的,是老爷和夫人给的,都是咱们扬州的能工巧匠打造的,样样精巧,还有好多是老爷特地给美人量身定制 ,这怎么舍得。”
子衿是从扬州跟来的,所以知道的清楚。
苏轻晚看着她的脸,才想起自已是重活一世,想明白了,知道爹爹的薄情无义,但子衿并不知情。
笑道,“这有什么?首饰年年都有,这去年不戴的,今年都过时了,在这宫里都不够看。再精巧,能有尚工局的东西好?首饰都是死的,能当银钱一样用才好。”
子衿虽然不愿,但听着也觉得有道理。
青青倒是个机灵鬼,“现如今美人在这舒月轩,走不到皇上跟前,这些首饰留着也没用处,能打通一点是一点,若是得宠了,还缺这些。”
苏轻晚闻言笑了笑,是啊,若是有宠,只怕这屋子,都装不下这些首饰了。
果然,钱财一花出去,接下来几天的日子都好过不少。
每日的膳食,肉变多了,饭也变好吃了。
青青机灵又大方,银子花出去,和不少公公侍女都交了“朋友”。
知道今天宫里有什么事,谁侍寝了,还打听到,八月十五秋夕,宫里要举行家宴呢。
这还是永嘉帝登基后的第一回热闹,所以宫里格外重视。
连这被冷落的舒月轩,都有尚宫局的人来通知,说到时候苏美人也要出席宫宴。
青青开始着急了,宫宴,那是大好的机会啊。
“隔壁苏才人,上个月就在准备宫宴的新衣裳了,咱们美人也不能输!”青青纳闷,输在起跑线了,人家知道的比她们要快!
翻开衣柜,又开始发愁,这几个月苏轻晚没得宠,好料子没有,尚服局的好衣裳也没有送来。
眼见各宫都开始发秋装了,但这也是看天子恩露的,尚宫局那些势利眼,发到舒月轩的,自然是被别人挑剩下的。
找来找去,并没有什么能艳压群芳的衣服。
“算了,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,我们的衣服也不少,挑一件差不多的,改一改便又是新衣服了。”
青青气得快吐血,苏轻晚却依旧十分淡定。
“难道我们要被别人压过去吗?这可是少有能见到皇上的机会了,下一回,不知道什么时候呢!”青青嘟囔道。
“担心这个?”最近苏轻晚闲来无事就爱练字,人不得宠,尚仪局送来的笔墨纸砚也很粗糙,但能用便是。
她沾了沾墨水,道,“不用担心。咱们皇上,没有这个心思,不是一件衣服就能拿下这么简单的。”
她说得淡定,青青起初不信,但看着窗外的日光打在她脸上,狭长的睫毛往上翘,盛着日光,仅仅一张侧脸,就让青青看醉了,不由又对自家美人深信不疑。
子衿不似青青爱和人打交道,但她别有一番用处。
她用苏轻晚给的首饰,打点了些能出入宫的人,买了不少香料药材,她打小照料苏轻晚这方面的起居日用,所以用那些小钱钱,又给苏轻晚倒腾了好些香膏香露。
明月姑姑也没有闲着,到底是宫里的老人,当初一起进宫的那群人,如今十几年过去,也有混到敬事房当值的。
嘴是用银钱撬开的,打听到消息,马不停蹄回到舒月轩,悄悄咪咪和苏轻晚贴着耳朵说:“美人,我以前一道进宫的同乡,现如今管着承恩簿事宜,我塞了些银钱让她替我打听,才知道,原来美人的绿头牌,压根没放上去过!”
这要是能被翻牌子,那真是活见鬼了!
青青气得跺脚,“我就说,美人本是潜邸来的人,敬事房的人多少也该提点皇上一句,怎么像是被人忘弃了一样!到底是谁,和我们美人有这样的仇?”
“实在是欺人太甚。”子衿想了想,“不会是隔壁的才人吧?”
手伸得这么深?
苏轻晚想了想,摇头道,“她应该还没有这般能耐。”
苏轻晚一时想不明白,那绿头牌子是谁撤下的,思来想去没有头绪,按道理说,她未曾冒头,能得罪什么人?
上一世,她在宫里的命运,就在一个月前就终结。
实在想不出谁会针对她,又觉得似乎谁都有可能。
挡路的石子都要被清扫。
这后宫不比王府,比她想的更加深不见底,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。
不过那撤她绿头牌的人,算盘是真打对了。
萧衍几乎忘了有她这个人的存在,而直到八月十五的秋夕节上,苏轻晚才时隔许久,再次见到永嘉帝。
上一回见他,还是在登基大典上。
至高无上的天子,被人簇拥着落座,宫殿里的奏乐声,臣子的跪拜声,似乎至今都回荡在她耳边。
帝王所到之处,连空气都似乎与众不同。
秋夕为大节日,在本朝是仅次于除夕的存在。
八月十五这日,宫里到处张灯结彩,楼角台柱,都挂着彩缎,处处摆着从洛阳刚送过来的鲜花。
虽说要大办宫宴,又是作为永嘉帝登基后,后宫的第一次家宴,但萧衍属意不铺张,所以可没少让董贤妃费脑筋。
皇后撑着身子骨,自登基大典后,更是一病不起,连秋夕的宫宴都来不了。
自打在王府里,彼时的王妃就已经病入膏肓,如今也不过是靠上好的汤药吊着一口气。
那时萧衍的家事,一直都是董侧妃在打理,入住皇城后,六宫之权,自然也交到董贤妃手上。
她是和皇后前后脚入府的,跟着萧衍十几年了,在一票鲜花妃嫔面前,资历年纪都长一些,算是妥妥的旧人。
有资格管理六宫。
秋夕宫宴,设在百花园邻水的圆月阁里。
众人由游廊款步走进湖心,既能赏月,又可观水,两旁皆掌着灯,通透明亮又别有一番意境。
据说董贤妃还安排了放烟花,待会看烟花倒映在湖里,岂非更美?
实在是巧思,不得不说这位董贤妃,是真的贤惠。
后宫的妃嫔跟鲜花一样,一茬一茬的,一个赛一个的艳丽。
苏轻晚许久未见过这么多人,一时有些不适应。
叽叽喳喳的女儿家的声音,有点晕人。
不过人多也有好处,就是你可以浑水摸鱼。
再加上她的位子偏一点,靠着游廊走进来的门边,自已坐着发呆,偶尔和旁边的人说上几句话,也没人注意到。
全场最忙的,必然要属董贤妃。
她当了皇后的职,位份没有皇后大,不能像皇后一样高高坐着等人朝拜,还得四处招呼打点,自然更辛苦。
皇帝日理万机,来得没这么早,妃嫔到齐后,有人问太后怎么没来。
董贤妃笑笑说,东太后不爱热闹,西太后身子不适,怕来了拘束大家,就都不来了,让她们这些年轻的好尽兴。
说不得苏轻晚松了口气,两位太后来不来,关系可大了。
两座山一样坐在那里,再加上皇帝,能不让人害怕和拘束吗?
如今后宫,有两位太后。
东太后是先帝的皇后,膝下无子,住在皇城东侧的慈宁宫。
西太后是萧衍的生母,以前只是先帝的昭仪,没母家背景,也没多受先帝宠爱。如今住在西侧的永寿宫,所以便唤作西太后。
西太后虽然毫无家底,但人家儿子争气啊!
这不,萧衍一登基,她摇身一变,就是尊贵的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母皇太后了。
苏轻晚手里拿着零嘴,时不时往嘴里送。
左看看右瞧瞧,也不知皇帝什么时候来,得垫垫肚子先,不然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开饭呢。
坐在苏轻晚旁边的,一边是苏怀瑾,另一边是钟才人。
钟才人和苏轻晚一样从王府进宫,关系还不错,钟才人很是爱同她说话。
正胡思乱想着,就有公公匆匆跑过来,说是永嘉帝正朝这边来了。хᏓ
皇帝来了,水榭里立刻换了副光景,众人整理仪容的整理仪容,归位的归位。
苏轻晚将手中最后一颗瓜子送进嘴里,拍了拍手,随着众人站起来,在门边一列排开。
永嘉帝走进来的时候,苏轻晚随着众妃嫔一起行礼,低着头,垂着眼。
直视龙颜是不合规矩的。
苏轻晚的位子就在门边,看着那双龙纹金线鞋迈进水榭,就连天子的脚步,都和奴才的急促不一样,直直往龙椅去。
直到永嘉帝坐下,公公才召众人起身。
声音从高处传来,苏轻晚垂眸退回座位坐下,也没敢东张西望。
这都是规矩。
“开始吧。”
永嘉帝低沉的声音传来,比想象中好听许多,像朝无波无澜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头,不知在场多少人的心都荡漾开了。
不过他只是在吩咐董贤妃开宴而已,并不是对众人说话。
董贤妃一声令下,便有舞姬乐姬鱼贯而入,在永嘉帝正前方的空地上表演起来。
董贤妃先敬了永嘉帝一杯酒,永嘉帝回敬了一杯,又说了几句话,大意是辛苦她代替皇后操办家宴云云的。
听在苏轻晚耳朵里,倒不像是夫妇,而是君臣。
苏轻晚自顾自观舞进食,说不得这宫宴的伙食,比她平日里尚食局送去的那些,好吃多了!
所以更要抓紧时间多吃点。
她抓紧着用膳,别人都抓紧着献媚。
坐在她旁边的苏怀瑾,小半个时辰下来,筷子没动过几次,净顾着去看永嘉帝了。
这个角度,从下往上仰望,永嘉帝确实比平日里还要威严英俊。
但,苏轻晚只想说,这人这么多,你就算望穿秋水,永嘉帝也注意不到你啊。
所以今日,苏轻晚不准备跟她们凑热闹。
即使不去看他,苏轻晚也仿佛能看见挂在永嘉帝嘴边浅浅的微笑,好像有,又好像没有,总归你就是看不出他是喜是悲。
其实别说她看不出,就是永嘉帝的生母,西太后,也拿不准这位儿子的想法。
苏轻晚端起酒杯自酌一口,永嘉帝看不透也是正常,不然他怎么能成为黑马登上帝位,要是能被看透,他估计早就死翘翘了。
席开一半,开始有妃嫔出来献艺。
先是几位宝林、御女一起献了舞。
紧接着,是最近正得宠的孟才人,琴艺出众,给永嘉帝献了一首《长相思》。
孟才人和苏怀瑾一起入宫,如今这两人,是皇帝跟前最受宠的新秀女,一直在互别苗头。
苏怀瑾见孟才人献了艺,自已也坐不住了,也给永嘉帝弹了一首《水调歌头》,不过不是抚琴,而是弹琵琶。
只不过永嘉帝依旧还是那张脸,苏怀瑾有些受伤地望着永嘉帝。
萧衍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,回望一眼。
虽也是无波无澜,但已经叫苏怀瑾女儿家心态油然而生了,心里扑通扑通,脸蛋开始飘红。
献艺的妃嫔众多,像苏轻晚这样端坐着的也不少,要么是没才艺,有自知之明,要么是懒得动,不想自降身份去争奇斗艳。
席间鼓乐声作,苏轻晚心想,永嘉帝虽然对任何一个表演都不漏声色,但倒是很阔达,所有表演的妃嫔,全都有赏。
这就够她们高兴许久了。
这里头还有些位份低也放的开的,跳的舞那叫一个大胆露骨。
这天气穿的衣裳,贴身少布,多为轻纱布料,舞动间,便能看见那花容月貌下的丰腴之态。
董贤妃倒是一脸和皇帝齐乐乐的豁达心胸,但旁的不少妃嫔,虽是面带微笑,但估计心里早就想把那些人拆了。
譬如坐在旁边的苏怀瑾,筷子都要掰折了,一口一个“贱人”,“狐狸精”地暗骂。
苏轻晚很想提醒她,别看皇帝好像在看着她们,可那眼神,明明就没在她们身上,不至于这样生气。
但想想还是算了,毕竟自已也是她骂的“狐媚子”之流。
一舞下来,妒火中烧的人不少,温昭仪端了一杯酒,朝永嘉帝敬酒刷存在感。
温昭仪家境好,父亲是宫中老师傅,当过永嘉帝的老师。
其实就是萧衍儿时的启蒙老师,但温昭仪掐头去尾,传出来,旁的不知道实情的,就都以为永嘉帝是她父亲的徒弟呢。
也是因着出身好,温昭仪心气高,虽然不悦,但也不屑于跟那些庸脂俗粉争奇斗艳,觉得她们真是上不得台面,净会献媚争宠罢了。
有人带头,一时间便又有一群妃嫔朝萧衍敬酒。
永嘉帝是来者不拒,喝到最后,还是董贤妃忍不住道,“今天虽是秋夕,理当同欢乐,但皇上明日还要早朝,不宜多饮酒。”
苏轻晚在心里可要爱死这位董贤妃了,真贤惠,这样她就不用也跟着去敬酒了!
永嘉帝脸上不见丝毫不虞,而是示意一旁的公公,立刻便有侍女执壶斟满一杯,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给永嘉帝。
永嘉帝道:“那便再饮这最后一杯吧。”
一时间,席间妃嫔皆端杯满酒,齐齐朝永嘉帝敬去,也算敬过酒了。
如此一番,也到了放烟花的时间,水榭里的人尽数涌到水边,望着天上五光十色的烟花连连赞叹。
烟花易逝,苏轻晚一时感慨而惆怅地望着天上的火树银花。
因想起,这辈子的轨迹,到底是要同上一世不同了,只是不知道,结局会是如何。
虽说她很有信心,但她只是重获一辈子,偷得另一次浮生,并无未卜先知的能力。
此情此景,心中难免惶恐不安,忽而就泪意涌上心头,赶紧吸吸鼻子,不让泪珠子落下来。
天上烟花明亮,屋内屋外灯火投映,衬得灯下美人是如此破碎而耀眼。
一旁离得不远处,苏怀瑾注意到苏轻晚的泪眸,一时都被惊艳万分。
又瞥见水榭里,董贤妃正陪着永嘉帝静悄悄朝这边走来,没有带内侍,应当是怕人多了,坏了妃嫔的兴致。
苏怀瑾可不想苏轻晚这幅狐媚样子,被永嘉帝看了去,一时计上心头。
苏轻晚的眼泪没掉下来,倒是听见一旁有啜泣声,往一旁看去,居然是苏怀瑾在流泪。
苏轻晚正掏出手绢给她递过去,就听见背后有人问,“苏才人这是怎么了?”
是董贤妃的声音。
永嘉帝走过来,旁边的妃嫔赶紧先福了福身。
苏怀瑾掉眼泪也是好看的,本就是我见犹怜的长相,此时落下金豆子,更加让人疼惜。
苏怀瑾抽泣着道,“回皇上,回贤妃娘娘,臣妾方才看烟花,心中想起儿时带我长大的老祖宗,又想到她如今不在人世了,一时感慨万千,心中彷徨,惊扰了圣颜,还望皇上娘娘恕罪。”
苏轻晚低着头,心里直呼能人。
这既彰显了她善良,有孝心,又柔软,皇帝怎么会生气?
果然听永嘉帝道,“你也是有孝心的,无妨。”
董贤妃说,“快擦擦眼泪,这烟花错过了就没有了。”
苏怀瑾像小兔子一样抽泣着,鼻尖红红的我见犹怜,一边称是,一边恭送皇帝和贤妃离开。
永嘉帝走过时,苏轻晚偷偷觑了他一眼,果然皇帝嘴角是带着笑的,他喜欢有孝心的人。
永嘉帝和董贤妃走后,孟才人拿眼尾轻蔑地扫了苏怀瑾一眼,是看出她忽的流泪,忽的走出来在小径边等着皇帝的伎俩了。
苏轻晚心里一时也有了底,估摸着是瞧见她在哭了。
不由也轻飘飘扫了苏怀瑾一眼,对上的是苏怀瑾得意的神情。
孟才人和苏怀瑾互看不顺眼,却也不好在这场合闹开。
方才献艺,是孟才人的琴声更胜一筹,但刚刚这一出,就又是苏怀瑾招了永嘉帝的眼。
一时都在思索着,也不知道今晚会翻谁的牌子。
可直到宴席退散,也没等来永嘉帝身边的公公来传今晚招人侍寝的消息。
永嘉帝没有摆大驾回宫,而是选择步行回去,许是这良辰美景,步行更能领略夜里的诗情画意。
等皇帝的龙驾看不到了,百花园里的妃嫔才陆陆续续离去。
舒月轩离百花园很远,苏轻晚没多耽搁,领着明月一路步行回去。
也不是她喜欢走路,而是她这个位份,还没有自已的銮驾,不得不走路。
可怜见地呐!
不过秋夕节,散步去酒意,也是极为惬意的。
微风拂面,一扫方才人多眼杂的浮躁,让她可以做回自已。
舒月轩偏僻,越走人越少,苏轻晚心里却有些忐忑。
都说舒月轩人迹罕至,其实不然。
这里之所以叫舒月轩,是因为舒月轩后院的小竹林,在此处望月,是宫里的最佳之地。
但嫌少有人知道,大家都以为是百花园的圆月阁最适合观月,其实不然。
舒月轩附近的小花园,种满竹林,曲径通幽,才是赏月的最佳场所。
而从上一世的见证来看,每年这一夜,永嘉帝都没有宠幸嫔妃,而是会自已到此处来赏月。
苏轻晚没有直接回舒月轩,而是转道往舒月轩后面去。
刚跨上石径花道,就有声音喊住她,“苏轻晚!”
是苏怀瑾的声音,她果然会跟过来找茬。苏轻晚嘴角轻轻挽起。
等到回头时,已是一脸惊讶,“姐姐,你怎么也过来了,你也是来赏月的吗?”
这舒月轩后园,因远离宫中热闹区域,平日里没什么人来,夜里更是萧瑟寂静,连一盏灯都没有。
要不是苏轻晚大半夜不回宫里,鬼鬼祟祟到这里来,苏怀瑾想看她要干什么,才不会跟过来。
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“妹妹宴中饮了几盏酒,还无睡意,便走到这里来。此处赏月极佳,姐姐要不要一起来?”苏轻晚好心问道。
“乌漆嘛黑的,谁要来这里赏月,你怕不是要做什么亏心事吧?”苏怀瑾摸着袖子,觉得有点冷。
苏轻晚抬头望月,指着月亮,偏头跟苏怀瑾说,“我是真的来赏月的,在皇宫里,皇上的地盘,能做什么亏心事,姐姐不要以已度人。”
此时的苏轻晚侧着身子,对月朝她微笑,脸上只有圆月投下的光,真就跟仙子一样。
那样清透,那样如梦。
可就是她这副淡淡的神情,让苏怀瑾更加气不打一处来。
苏怀瑾指着苏轻晚道:“你不要老是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,你以为你是谁啊?”
此时的竹林偏处,有两个人影正走过来。只不过此处无灯照,竹林茂密,来人又刻意放缓动作,不竖着耳朵听,压根听不出有人来。
是永嘉帝过来了,旁边带着公公朱万喜。
透过茂密枝叶,能看见不远处桥边两个人影,瞧着是宫中女人,但看不清长相。
永嘉帝朝公公朱万喜侧了侧脑袋,朱万喜立刻上前小声道,“这附近的舒月轩,住的是苏美人和苏才人两姐妹,便是大理寺少卿两位千金。”
永嘉帝没再说什么,他知道宫里的女人向来表里不一,只静静站着,没说话。
苏轻晚的耳朵动了动,知道那边来人了。
她小幅度地转了转身,朝苏怀瑾俏皮道,“我是你妹妹啊,姐姐以为我是谁?”声音带着些嗔怪,让人听了都觉得这清冷月色变得可爱。
苏怀瑾就讨厌她这副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样子,“别以为你姓苏就是我妹妹,你这个乡下长大的,能和我比吗?”
永嘉帝皱了皱眉,没想到平日里宜嗔宜喜,柔柔弱弱的苏才人,竟也有这般恶语相向的时候,虽说语调不至于凶悍,但说出这话,脸上不会多好看。
“我难道不是你妹妹?”苏轻晚提醒她,一边引她入套,道,“我叫苏轻晚,姐姐叫苏怀瑾,你要不要让爹爹来评评理,看我是不是苏家的女儿?”
苏怀瑾闻言,脸色有些不自然。
爹爹是叮嘱过她,不能在宫里提及苏轻晚不是她妹妹一事,这是欺君大罪,隔墙有耳,被人知道了,若是捅出来,到时候她们姐妹俩都讨不着好。
是以,对外就说苏轻晚是在扬州养大的庶出女儿,到了议亲的年纪,才接回来京城本家。
动不得又说不得,不然苏怀瑾进宫时,也不会动了要把她挪出宫的心思,看着就碍眼。
苏怀瑾哼了一声,怕旁边有下人路过,不骂她一顿心中又不痛快,便道,“是我苏家之女又如何,我在京中长大,在爹娘膝下长大,你看看我的名字,再看看你的名字,就知道什么叫来路不正了!”
昏暗中,苏轻晚觉得苏怀瑾肯定看不清她此时的笑脸。
她凑到苏怀瑾耳边,戏谑的声音低而坚定,“那又如何,总归我现在就是苏家女儿了,姐姐。”
苏怀瑾一听,都要炸了,“你就是来路不明的东西,你何时见过一个小姐家,取名叫轻晚的,真是比歌姬还不如,什么轻佻土包子。”
“名字不过是代号,姐姐是不知,这世间有多少女子,连名字都没有,只能被人胡乱地依照排行,喊大娘二娘三娘的,直到逝去,名字又变成夫家的姓氏,我已知足。”苏轻晚把这话说得,就跟湖边的杨柳一般,孱弱却坚定。
让永嘉帝都不由为她的见识而挑眉,这世间许多女子,确实连名字都没有。就跟路边的花儿一样,美则美矣,但没人会记得她来过。
“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,你可知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,‘怀瑾握瑜,穷不得所示’,出自《楚辞九章》,哪像你,庶出就是庶出,连名字都像街边捡来的一样。”
苏轻晚只希望她说得更大声些,好叫一旁林子里的皇帝把全部都听了去。
永嘉帝自已就是庶出,也不受宠。
上一世,他登基后,从不重嫡庶之别,也不讲究出身,这才能揽括那么多能人志土为他效力。
如今听苏怀瑾这么说,无异于就是给他下眼药。
竹林里,不止永嘉帝,连朱万喜听了都直皱眉,在心里暗暗摇头,苏伯远那个老狐狸,怎么能养出这样两个不同的女儿。
不过转念一想,又觉得这位苏才人怕是像极了她爹,人前一套人后一套,苏才人侍寝的时候,和皇上说话,可不是这样的。
这后宫的女人,大多都这样,朱万喜也习惯了。
说到最后,苏轻晚眼中带着些雾气道,“妹妹一直都有个疑问,为何明明宫中这么多姐妹,姐姐却总是和我过不去,我一不受宠,二不招惹姐姐,究竟是为何?”
苏怀瑾冷笑了一声,“因为你现在拥有的,本该就是我的!要不是因为你,我应该住到富丽堂皇的宫殿里,而不是这破烂偏僻的舒月轩。”
苏轻晚接着套话,“我倒是瞧着舒月轩挺好,远离喧嚣,也独有一番僻静。”
“哪里好了?等皇上被其他狐媚子勾去,哭都没地方哭。这破地方,皇上来都不会来,等皇上眼里只有其他狐狸精了,我看还好不好,要不是因为你,董贤妃说两姐妹好互相照应,我怎么会住在这里。”
苏轻晚叹了口气道,“姐姐想多了,皇上心中装着的,岂是这方寸大的后宫,皇上眼里,有的是江山社稷。”
“我们不过能为皇上分忧便为皇上分忧,如若不能,也不该给皇上添堵啊。倦鸟归巢,这里是皇上的起居之地,是让皇上放松的地方。若是真想来,多远都会来的。”
这是苏轻晚上一世观察了许久的结论,永嘉帝对后宫一向淡淡,后来立苏怀瑾为皇后,也是因为她装的好,不惹事,不挑事,能和稀泥。
挑事都是背后挑,惹事都是借刀杀人,永嘉帝不爱管女人堆的事,所以上一世后宫,也来得并不算勤快。
苏怀瑾听了这话,只觉得苏轻晚假模假样,骂了她几句便扭头走了,“鬼才要来这破地方待着,你爱赏月,就赏个够吧。”
苏轻晚却在心里暗喜,果然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是最有用。
用苏怀瑾的招数对付她自已,连她自已都受不了了。
苏轻晚站在原地思索良久,一时也不顾皇帝就在林子里站着了,不想给他腾地方,他爱出来出来,不出来就站着吧。
林子里的朱万喜想出去清场,被永嘉帝阻止,“你回去,别来烦我。”
朱万喜知道八月十五这日,永嘉帝都会心情不好,也不敢多说什么,打了个福就退下了。
“美人,咱可要回去了?夜深了,天有点凉。”明月姑姑提醒苏轻晚。
苏轻晚一时陶醉在这夜色里,柔声细语道:“再让我待一会儿吧。”
明月是不知道皇帝在林子里的,只以为她是兴起跑来赏月,但苏轻晚确实被这月色迷醉了。
她缓缓走上洞桥,一条活水穿梭而过,两旁遍植金桂,由着秋风送到鼻尖,她忍不住望着月亮,深深吸了口气。
在她专心赏月的时候,林子里的永嘉帝却正在赏她。
今夜进圆月阁水榭,他便注意到她穿着与其他妃嫔不同,其他妃嫔都是极尽妍丽,而她,就穿着一身月牙般的嫩黄色。
如今在月下,水边,桥上,便见那袭嫩黄泥金宫纱裙好似会发光一般。
她穿着简单,只一条两掌宽的嫩绿色束胸缎带将衣裙束起。
夏日衣物轻薄,此时迎风而立,便能看见那宫纱贴着玲珑有致的身躯。
凉风袭来,捎着桂花香,难得的是没有女人浓烈的胭脂香气,真就如遗世独立的仙子,下一刻便要朝那月宫飞去。
永嘉帝每年八月十五皆心中不虞,此时见她临月下而立,心中烦闷竟然消退不少。
还有闲情逸致开始欣赏她含苞待放的身材,这般女子,永嘉帝确信自已是还未召过她来侍寝。
那盈盈一握的腰肢,流畅有弧度的曲线,饱满而带着弹性,却没有一丝世俗之气。
让人不禁想,这腰肢,应当也是极有韧性的。
这般出尘,却更加让人有亵渎的冲动。
永嘉帝抬起脚步,没有再收着脚步声,开始往外走。
站在桥下的明月耳聪目明,朝桥上的苏轻晚道,“美人,有人过来了。”
大半夜的与谁在宫里相会,不管男女,传出去都是不好的。
苏轻晚虽然知道是谁,但此时理智回归,也顺着明月的意思,装作有些慌忙地匆匆下了桥。
听了明月的话,急急忙忙回舒月轩去了。
永嘉帝望着那慌忙逃开的倩影消失在竹林里,定定站在桥下望着,启唇露出今晚第一个笑。
苏轻晚是没想玩弄帝心的,只是这君王之心,她猜不透,但总归知道,就这么容易得到,总是不值钱的。
上一世,狗皇帝可没有对谁长情过,她虽没奢望长情,但至少得拖得久一些,让她多一些筹码。
若是完完全全和其他侍寝的妃嫔一样无二,那永嘉帝定然也不会珍视她,权衡之下,这才没跟他碰面。
这么处心积虑勾搭一个人,两辈子以来,还是第一次。
苏轻晚本以为自已可以如老僧坐定。
但出乎意料的,夜里在床上辗转难眠,思绪纷杂,不由就卷着被子开始捋一捋思绪。
她可以确认,永嘉帝是不知道她的心思的。
今年是永嘉元年,萧衍八月十五爱去舒月轩赏月这件事情,估计连他自已都还没形成习惯。
要不是上一世最后在宫里待了这么久,她也不会知道狗皇帝爱往这人最少最僻静的地方钻。
苏轻晚叹息一声,她可以如此肯定永嘉帝不会知道她的小心思,还有一个原因,萧衍今日心情不好,来小竹林除了赏月,更多的是悼念故人。
东太后没抚养过萧衍,只是名义上的母亲,两人一点不亲近。
西太后跟他也不熟稔,虽是生母,但生下萧衍时位份小,人微言轻,便被送到妃嫔宫里养着。
儿时的萧衍,也不是被她把屎把尿长大的。
比亲生母亲还更像母亲的,是小时候伺候萧衍的姑姑。
那姑姑姓甚名谁,苏轻晚也不知,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,在萧衍心里的分量极重。
有恩于他,又在他备受冷眼时护他周全,据说老姑姑最后并没能终老,所以萧衍心里才觉得遗憾。
自已有福给老姑姑享了,老姑姑却不在,这不就是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同样的遗憾。
也因此,苏轻晚莫名对狗皇帝有一点点好感,虽然待后宫淡薄,但至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。
只是现如今他已经是君王,不能外露情绪,也无法表现太多。
苏轻晚翻了个身,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,也不知此时,永嘉帝是不是也望着这看得见摸不着的圆月盘呢?
只能睹物思人,就像她望着明月思念娘亲一样,不知她可还安好?
这辈子,她们也不知能否再见?
但总归比上一世好,至少娘亲没有因为她的糊涂而命丧路边。
只要她还在这宫里当这个不管有用没用的美人,父亲就不敢动休掉娘亲的心思。
苏轻晚也不知自已是何时睡着的,但没睡多久,就要起来去给东太后问安了。
当妃嫔有妃嫔的规矩,起早梳妆打扮,去董贤妃宫里汇合,再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东太后宫里去。
这一折腾,太阳已经爬起来了。
她们起得早,东太后她老人家福气好,还在酣睡。
到了慈宁宫,便又还要等东太后醒来,梳洗,董贤妃代表永嘉帝伺候她用膳。
待到东太后老人家坐在凤椅上,早已日上三竿,前朝已经退朝,皇帝也要准备着过来了。
妃嫔太多,一个个聚一起,东太后不喜欢热闹,等挨个请了安,就让人赏了,把一个个遣走。
倒是有小公公走过来,悄悄让苏才人和苏美人留下。
苏轻晚这才恍然大悟,想起苏家和东太后是有亲的。
苏伯远的亲娘,和东太后是表姊妹,名义上得称一声表姨奶。
但这一声,苏轻晚可喊不出来。
倒是苏怀瑾自在,黏黏糯糯地喊了声姨奶奶,搞得苏轻晚也不得不福了福身,跟着喊。
东太后拉着苏轻晚的手,看了又看,又问道,“这就是养在老家的那个?果然比我们京师的女儿家出色。”
这话苏轻晚哪敢接,只能一副不敢当的样子。
苏怀瑾暗暗努了努嘴,不满每个人见到她都要夸上这么一句。
东太后一边一个抓着手,“等来年,不用来年,今年就可以,如果你们都能给皇帝生个皇子公主,那我可就满意了。”
苏怀瑾听了一阵脸红,苏轻晚也一阵脸热,却是燥的。
心里想这位东太后,要不是真糊涂就是装糊涂。
虽说久居深宫,面上不问后宫的事,但其实眼线比谁都多,所以才跟永嘉帝面和心不和。
她能不知道自已还没侍寝?
大概是故意说这话来着。
正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,永嘉帝的龙驾就到了。
东太后是不用行礼,但两个姓苏的,不得不行了一套礼迎接永嘉帝。
这一个早上,都不知道行了多少礼了,真的很累,苏轻晚想着,便是为了少行礼,也要往上爬一爬。
看着别人对自已又跪又拜,那滋味应该很不错吧。
如是想着,永嘉帝已经走了进来,见太后宫里有人,似乎有些惊讶,“母后宫里今日可热闹。”
永嘉帝没喊起,苏轻晚也不敢动弹。
东太后笑道,“今日她们来请安,老姑姑提了一嘴,我才想起这里头有两个我本家人,这便留下来看看。”
永嘉帝“哦”了一声,似是感兴趣一般,转过身俯视跪在地上的两人,“起。”
然后就盯着两人看。
这般赤裸裸的君王凛视,实在叫人紧张。
苏轻晚慢慢抬眸,先将低着的下巴微微抬起,再慢慢掀起眼帘,从永嘉帝的鞋履,龙袍,慢慢看到他下巴的位置,也没直视龙颜。
两姐妹双双给永嘉帝请了安。
永嘉帝眼神在两人脸上扫过,挑眉,似乎是在回想什么,“这不是……”
苏轻晚不安地吞了吞口水,他不会要说昨晚吧。
还没说出口,苏怀瑾先声夺人,“回皇上,昨夜宫宴,臣妾感怀落泪,丑态惊了龙颜,还望皇上见谅。”
永嘉帝扯了扯嘴角,似乎想的也是这件事,“正是你了。”
“皇帝昨夜宫宴,一大早还要上朝,又要跑来看我这个老东西,可要保重龙体才是。”东太后接话道,“也不知这两个丫头伺候得如何,她们若能替我多尽尽心,我也就安心了。”
瞧瞧这话说的,好似真多母子情深一样,苏轻晚半垂着眸听话,没像苏怀瑾一般爱插嘴。
不是她不想,而是一个是假姨奶奶,一个是假夫君,都不熟啊!
“这母后便不必操心了。”永嘉帝淡淡道,“既然是您的表外孙女儿,自然礼仪举止不会差。”
这话又说的,苏轻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,狗皇帝瞧着冷冰冰的,暗箭伤人倒是很厉害。
把她和苏怀瑾称作东太后的表外孙女儿,那他可就是她们的表叔了。
虽说王室宗亲多的是这种姻亲关系,但不得不说,听到他这么说,苏轻晚心里还是堵了一下 ,更别提东太后。
“可是‘怀瑾握瑜,穷不得所示’的怀瑾?”永嘉帝忽然就笑着朝苏怀瑾问道。
苏怀瑾喜笑颜开,为皇帝知道自已名字来头而雀跃,连忙称是。
苏轻晚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,更加确认,永嘉帝肯定是听见她们昨晚的对话了。
这明摆着在揶揄她,也只有苏怀瑾以为自已被夸了。
苏轻晚心里无语又想笑,但脸上还是装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。
“好名字。那你呢?叫什么名字?”永嘉帝忽然又看向苏轻晚。
苏轻晚忍住当场翻白眼的冲动,细声细气道,“回皇上,臣妾名唤轻晚。”
“可有什么来头?”
得,真是位肚子里都是黑水的皇帝。
苏轻晚娇羞地摇摇头,“并无什么来头。”
“原是这般。”永嘉帝淡淡道。
一旁的苏怀瑾已经咧开嘴,为自已的名字备受皇帝青睐而窃喜。
“既是亲上加亲,今日也没想到会在母后这里碰见你们,等会儿再让人给你们送些见面礼。”永嘉帝好似心情很愉悦一般。
苏轻晚觉得自已是真看不透这位君王。
待回到舒月轩,皇帝的赏赐很快就来了。
赐给苏轻晚的,是一株玉雕的青竹,苍劲有力,栩栩如生,那油质,真是苏轻晚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。
皇帝不愧是皇帝,随手赏人的小物件就如此精巧。
但苏轻晚百思不得其解永嘉帝为何会赏她一盆玉雕的竹子。
不过当听到皇帝赏赐给隔壁苏怀瑾的是一盆玉雕的白莲花之后,苏轻晚就没心思想自已的竹子了。
而是捧着肚子在榻上笑了良久,苏怀瑾爱不释手的,却不知永嘉帝是在讽刺她“出淤泥而不染”呢!
回宫的路上,苏怀瑾一路低喃着今晚永嘉帝肯定会翻她的牌子。
苏轻晚心里却不这么想,永嘉帝今日,嘴上虽然挂着微笑,但那绝不是心情好的意思。
果然到了晚膳后,也没见有人来传召。
那边承晖殿里,朱万喜正为永嘉帝不召人侍寝而着急。
这都三天了。
皇帝一天不临幸后宫,后宫就失了多少承雨露的机会,永嘉帝正当壮年,这是暴殄天物啊。
而劝导皇帝,是他们做奴才的职责。
“皇上,这是敬事房的人换了一遍的绿牌子,要不要再看看?”𝔁ᒑ
永嘉帝脸上恹恹,扫了一眼木盘里的牌子,便让朱万喜退下,“别再换了,今晚不召。”
朱万喜欲言又止,在永嘉帝的目光下,还是选择了退下。
君心,左右不得啊。
可他跟了永嘉帝这么多年,他明明精力过剩,每日早早起来打拳,却不把这精力播撒在后宫的花朵上,真是浪费。
殊不知永嘉帝却以为,连自已的欲望都控制不了,还做什么皇帝。
他是有需求,而且自从帮先帝统领暗门血滴子,中过阴毒后,那需求就越来越大。
那阴毒虽被他压下去,但每月总有冒出来的时候,五脏六腑便似要烧起来一般,浑身燥热难消,若是此时召人侍寝,那得去掉那妃嫔半条命。
当然,只要他能熬过去,他的功力就会更上一层楼,但也因此,下一回阴毒发作,又会比现在这回更难耐。
每月这时,萧衍都会独自疗伤,不会翻牌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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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轻晚重生到现在,不知是不是前头一个月躺太久,到了八月,总是难以入眠。
既睡不着,便也不勉强,苏轻晚披衣而起,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月亮,夜里清盈的空气莹润胸间,心里才渐渐平静下来。
忽而来了兴致,又系了件披风,绕出屋外,往舒月轩后院的竹林走去。
她慢慢踱步,也不知要走去哪里。🞫ŀ
沿着小径而行,忽而想起这里有个莲花池,青青时常会来这里采莲收露水,拿回去给她煮了泡茶喝,这便是住得偏僻的好处。
夜里是看不清莲花的,但能闻见草木的清香。
苏轻晚坐到岸边上,一时兴起,解开披风,铺在岸边,撒开裙子,脱了鞋履,双脚晃晃悠悠地伸进池子里,又采了一片莲叶,那拿在鼻尖轻轻嗅。
萧衍躺在草木药池里看着苏轻晚,就见清冷的月光洒在她泛银光的幼蓝色齐胸襦裙上,衬得整个人和眼前的画面浑然一体,美不胜收。
画中的美人正半垂着眸,侧着脑袋,鬓间乌发散落,纤纤玉手正从池子里折下一支粉莲。
好不惬意。
这莲花池连着一个小圆池,隐秘在竹林中,三面青竹包围,这个时辰,谁也瞧不见里面的小池子里有人正泡在里面。
这个小池子是永嘉帝遍寻宫中找到的场所,以前住在王府,每月这时,他可以去山庄别苑药浴。
他这阴毒,药浴需天地精华日月之光,寻常浴间的药浴是无效的。
只能在天地间的池子里,那药也不是撒进去的,而是池子周围种满药材,便是池子底部,也是种满药材。
苏轻晚不知自已惹眼的姿态已经被永嘉帝尽收眼底,只满心欢喜享受独有的静谧。
鼻尖满是飘然香味,脚下淌着水,想着这里没人,索性开始踢水。
手里拿着一朵莲花似乎不够,想着再多摘一些,明早让子衿泡了喝也极好。
她绷直脚尖,试探了深浅,边缘的池底并不深,轻易就能够到底部。
池中的莲花坐在岸边摘不到,苏轻晚不知道中间深浅,想着不要往池中去,就在边边上多摘几支便好。
这般想着,她两手将裙摆挽起,露出一双欺霜赛雪的皓足。
只是这般,便没手撑着岸边往下,苏轻晚无奈,只能单手去拿裙摆,先掀至膝盖,再卷起,拿在手里。
慢慢滑进池子里,她没在皇城里做过这么出格的事,每一个动作都尤其带着新奇的试探。
期待那种在扬州撒野的感觉,又害怕这幅姿态不适合这个地方。
好在这个地方,肯定是没人会来的,这么晚了,大概也只有孤魂野鬼与她为伴。
这么想着,苏轻晚舒了一口气,但才刚刚摘下一支莲花,就听见身后有水流哗啦的身影。
苏轻晚一颗心一下高高提了起来,这声音,是旁的畜生动物,还是有人?
不管是哪种,苏轻晚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。
如果是畜生,被咬伤弄伤就惨了,如果是人,被看见她这衣衫不整的样子,那她真也是没好果子吃。
那声响越来越大,可惜苏轻晚还没爬上岸边,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,又拽下池子里。
“啊--”
苏轻晚险些惊叫,但一声惊呼还没出口,就被人捂住了嘴。
那人一手捂着她的嘴,一手扣着她的腰,轻而易举就把她拖进水里。
是个男人!
苏轻晚睁圆了眼睛,惊恐地发现,如果这人现在把自已杀了,抛弃在这里,完全没有人能救得了她。
苏轻晚一动不动的,男人粗粝的手擦在她娇嫩的肌肤上,严密万分,腰肢上的大掌,也是单手就能掌控她。
她有些发抖,试图去抓他的大掌和手腕,示意他将她放开。
挣扎之间,苏轻晚身上的衣裳已经湿了泰半,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里衣和肚兜。
苏轻晚简直想抽死自已,方才念着只是出来走一走,只系了个披风就出来了,再加上夏日衣物轻薄,根本遮不住。
那男人俨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,苏轻晚脑筋飞速转动,察觉到头顶的鼻息,知道这男人比她高出不少,挣扎也没用,索性也不挣扎了。
待到她不扑腾了,脸上的大掌果然放开,只是往下,放在她脖子之下,胸脯之上的位置。
“浪荡子!快放开!”苏轻晚气急,胸前气得飞速起伏,低声怒骂道。
头顶传来一阵冷笑的鼻息。
苏轻晚还待要说话,那大掌慢慢往上,落在她脖子上。
“不放,你又要如何?”
那男人终于开口,苏轻晚听了更气。
不止浪荡,还流氓!
“本宫是皇上的人,你这般无礼,就不怕宫规处置!?”
头顶又传来冷冷的笑,男人依旧掐着苏轻晚,俯身往下,薄唇贴在苏轻晚耳边,说出来的话,让苏轻晚一阵哆嗦。
“便是在这里要了你,你又能如何?”
苏轻晚此时心里只有恐惧,听了简直都要哭了,这里说是宫里的“荒郊野地”也不为过,若是胡天席地乱来,那她这辈子,真的就完了。
苏轻晚忍不住的颤抖,害怕得几乎哽咽,不知不觉间,眼里已满是雾气。
她羽睫轻颤,柔声细气,带着哭腔央求,“不知你是何人,想必是皇上的亲戚贵族,我不过宫里不受宠的无名之人,我求求你,求求你放了我!”
永嘉帝视线往下瞥,除了看见她因为害怕,或是生气而急促起伏的胸脯,还看见月色下,她浓密的乌睫上沾染的泪珠子。
“我本只夜里无眠,想来这里纳凉,见池中有莲花,便想采走几支,明日起早让侍女泡了喝。”
“未曾想惊扰了贵人,求你放了我,我这就走,想必贵人亦是皇上的客人,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地,但既是皇上的客人,想必断不会做对不住皇上的事情。”
“我已是皇上的女人,若贵人硬来,那还不如直接将我摁死在这池中算了,我生时无名无分,在皇上心中留不下姓名,能否让我死后,能留下一些清誉?”
苏轻晚简直都要跪下了,浑身无力,软绵绵的,要不是身后的男人扶着她的腰,让她依附在他身上,几乎就要软了下去。
也因此,肌肤相贴,苏轻晚身量只到他胸膛之上,臀部正正好与他腹下的位置相嵌,全然能感受到他硬实的胸膛,还有健硕的双腿,且他身上热得仿佛铁块,让苏轻晚实在有些心惊。
但此时的苏轻晚,已顾不得这些,吃豆腐就吃豆腐吧,小命都要不保了,还顾得着这些?
“想走?”男人的语气依旧强硬,“就这么让你走,岂非亏了?”
苏轻晚真恨不得手里有把刀可以杀了这人,但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
“求求贵人放我回去吧,就快到鸡鸣之时了,我衣裳尽湿,实在不妥,贵人便是念在皇上的面子上,也莫要为难臣妾。”
说到这里时,苏轻晚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。
不知背后的人是不是良心发现,苏轻晚察觉他手上一松。
她求之不得,慌乱地爬到岸上,抓着披风,披在身上,一溜烟地跑了,一句话也不敢多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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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嘉帝望着她的背影,眯了眯眼睛,脸色渐沉。
他确实有欲望,方才也动了用她来解毒的心思。
但更想确认的,是自已的行踪是否被人知道。
这药池子的事情,世上还没有另一个人知晓。
若是方才苏轻晚当真刻意为之,不管是真知晓他来此处,还是故意勾引,他是真准备当场把她的脑袋拧下来。
永嘉帝闭了闭眼睛,心中已有了定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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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边,待到跑出小竹林,苏轻晚才放慢脚步。
苏轻晚拍着胸脯,轻轻松了口气。
其实刚刚那个男子愿意放开捂住她的嘴时,她就猜到那人是永嘉帝了。
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要和她在那野地里胡来,她都是不想的,便装作不知道。
苏轻晚一路回想着走回舒月轩,方才自已应当是没有露出破绽的。
永嘉帝是个软硬不吃的人,但从方才来看,姿态放软,应当有用。
这般胆战心惊地回到舒月轩,却没注意到经过正门时,屋子后走出一个人影,是苏怀瑾身边的贴身侍女。
次日,苏轻晚又起了个大早。
虽说不是初一十五,或者是时节这样的日子,但按照惯例,秋夕节皇后没去宫宴,十六去了太后宫里,十七这日,就该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了。
张宝林行至皇后的坤宁宫外时,便见另一方向的苏轻晚,穿着一袭奶蓝色宫裙款款走来,那纱裙在她身上,就像云雾一般,仙气十足,一时不由就看呆了。
张宝林身边的孟才人自然也瞧见了苏轻晚,还有苏轻晚旁边的苏怀瑾。
待到苏家姐妹走近,孟才人笑脸盈盈地对苏轻晚道,“我道是谁呢,原来是苏美人,苏美人走来时,那真是熠熠生辉,叫人都看不见旁的俗物了。”
苏轻晚回敬她一个笑脸,夸她可以,但孟才人明摆着是借刀杀人,如此夸赞她,是为了让苏怀瑾心情不好。
说她旁边是俗物,那不就是在说苏怀瑾就是那俗物。
苏怀瑾果然一张脸跟茄子倒挂一样难看,在皇后宫里不好闹事,横了孟才人一眼,便先进宫里了。
苏轻晚眨巴眨巴眼睛,她知道这两人现在斗得厉害。
狗皇帝左边一个孟才人,右边一个苏才人,是尽享齐人之福了。
可这两人,明争暗斗可从没少过。
苏轻晚可不想淌这趟浑水,这一个个精得跟算盘一样。
譬如孟才人旁边这位张宝林,就是孟才人用来争宠的。
前头有一回,永嘉帝去了孟才人宫里,那天也没翻牌子,约莫是在后宫散步忽然走到孟才人宫外,便进去坐一坐。
可巧那天孟才人在月信期,自然是伺候不了狗皇帝了,但自已飞过来的鸭子,怎么能让他飞了。
见永嘉帝多看了一旁的侍女几眼,孟才人倒是豁得出去,直接让侍女伺候了永嘉帝。
永嘉帝当然不会白睡了人家,后宫难道会怕多这么一个妃嫔吗?
第二天,那个侍女就被赐了宝林的位份。
后宫都在传孟才人为了争宠不择手段,苏轻晚也是从苏怀瑾嘴里听来的。
但她却不这么觉得,只觉得这位孟才人够狠得下心。
抬举侍女,这有什么了?
后宫嫔妃这么多,再多这一位,与其白给了别人恩宠,还不如拘在自已身边。
民间多的是抬举丫鬟做姨娘的人家,苏轻晚觉得这是一个道理。
当然了,当时孟才人和苏怀瑾争风吃醋严重,苏轻晚估摸着,孟才人是不想白送永嘉帝去苏怀瑾那里,才出此下策。
毕竟永嘉帝一个月翻那么几次牌子,少了一次,就输了泰半机会。
受完孟才人和张宝林的礼,苏轻晚就上了台阶,往皇后宫里去,留下孟才人和张宝林说话。
孟才人附在张宝林耳边轻声道,“那位苏美人,别看跟天仙似的,从潜邸就跟着皇上,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皇上,至今还未侍寝呢。”
现如今孟才人受宠,有的是有人想把这些事情讲给她听,这宫里,就没有不透风的墙。
张宝林瞪圆了眼珠子,十分意外,“居然还没有侍寝,那怎么都到美人的位份了。”
孟才人不以为意道,“哪位从潜邸跟过来的妾室没有得皇上隆恩,趁着登基大典进位份的,这不算什么的,名头而已,慢慢爬,我也成。”
两人正说着,旁边却有宫女急促的声音,“快让开让开,别挡着我们昭仪娘娘的路。”
孟才人和张宝林往后一看,是温昭仪过来了,赶紧挪到一旁让路并行礼。
温昭仪是看都不看她们一眼,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。
等走过去,才想起来刚刚旁边有人行礼,便问一旁的侍女,“方才那两人是谁?”
侍女回:“回娘娘,是孟才人和张宝林。”
温昭仪摸着鬓发想了一想,想起秋夕夜上去皇帝面前献艺的两个才人,嘲笑道,“那不是最近正得宠的孟才人吗。”
她对那孟才人和苏才人倒是有些印象,孟才人生得珠圆玉润,丰、乳、肥、臀的,脸却是一般。
而那位苏才人,脸倒是楚楚可怜,却没什么身子,不过蒲柳之姿。
皇上就是喜欢新鲜的,这美人一茬一茬地入宫,再过几年,都不知道现在得宠的人会在哪里。
想当初同她一起入府伺候的得有快十人,现在就剩两个,所以温昭仪压根没把这些新人放在心上。𝚡ł
倒是苏家另一位女儿,那个苏轻晚,倒是让她会多看两眼。那容貌是比苏怀瑾还好,而那副身子,也不输孟才人。
这样的尤物佳人,温昭仪觉得除了自已,这后宫再找不出第三位,也没想明白,皇上怎么还没宠幸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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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宫内,苏轻晚坐定,妃嫔陆陆续续进来。
位份比她低的,她就坐着不动,比她高的,便要随着众人起来行礼,一屋子女人进进出出,官大一级压死人,可别提多累了。
等人到的七七八八,一时有浓浓的药味飘来,抬头看去,果然是皇后出来了。
虽说苏轻晚是见过皇后的,但此时看去,便觉得皇后的气色是一日不如一日。
这么热的天,还穿着棉袍,很是畏冷的样子,可见身子多虚弱。
整个人看上去,要比永嘉帝大十来岁都不止,快差辈了。
皇后受了众人的礼,刚坐下,永嘉帝就来了。
众妃嫔朝永嘉帝行礼,皇后也想起来行礼,永嘉帝大步走过去扶着她,不让她行礼。
等扶着皇后坐好,才把地上跪着的众人喊起来。
皇后扯着嗓子有些吃力道,“多谢皇上心疼臣妾。”
苏轻晚心道,这永嘉帝倒还是很敬重这位皇后的,虽说他们已经许多年没同房了,但正妻该有的排面,从未缺少过。
原本皇后不去秋夕宫宴,也不喜欢妃嫔来请安,众嫔妃都以为可以省了。
还是昨日去了东太后宫里后,永嘉帝吩咐了董贤妃,让大家今日来给皇后问安的。
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。
苏轻晚眼观鼻鼻观心,想着这狗皇帝真忙,昨夜还在泡池子呢,一大早又要见大臣,见完大臣还要跑来后宫安抚妻子。
这精力,真够旺盛的。
不像她,现在就想回去睡觉。
因着昨晚险些被永嘉帝“轻薄”,苏轻晚不敢直视龙颜,只看了苏怀瑾一眼,又瞧了孟才人一眼,这两人,正都情意绵绵地望着永嘉帝。
只可惜永嘉帝此刻,正和皇后嘘寒问暖。
他关心人的时候,好像施恩一样,皇后满心感激受宠若惊,而苏怀瑾和孟才人眼里,都是羡慕。
两人的眼神交汇到一起,又各自冷笑着别开,差点就翻白眼了。
苏轻晚却是觉得没必要,各自安好嘛,有什么好互相嫉妒的。
按照她上一世见证过的来看。
所谓花无百日红,在永嘉帝这里,她们的失宠现在已经可以倒计时了。
她们的敌人可不是彼此,而是世上千千万万开不完的鲜花。
向永嘉帝投入感情,还不如把他当做管吃饭的掌柜更靠谱,投入感情会让人面目全非,只有把他当老板,才知道自已需要做什么。
想到这里,苏轻晚更加确认自已这段时日的方向是正确的。
想起昨晚在他面前装弱求饶的样子,虽说心里有些不好意思,但这条路,她是走定了。
皇后话不多,只听着皇帝和下头的妃嫔说话,小厨房的点心端上来后,妃嫔们就更加放开了。
特别是刚进宫的新人,因为皇后说不拘着,叽叽喳喳的,话特别多,一窝一窝地在讲话。
苏轻晚和苏怀瑾、孟才人还有温昭仪坐一堆,正好离皇后近。
苏怀瑾巧笑嫣然地掰了个橘子,放在瓷碟递给永嘉帝,又温柔地笑了笑,朝皇后嘘寒问暖。
苏轻晚自然不能做例外的那个,也问候了几句。
轮到温昭仪时,她和皇后说了会儿话,视线最后则落在苏轻晚身上,“苏美人,我听说你住在舒月轩,这般远的地方,走过来累坏了吧?”
苏轻晚跟这位得宠又有公主的温昭仪可没什么交情,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把话头抛给自已。
来跟皇后请安能嫌远吗?
这些皇帝的女人,一个个话里心里,都有百八十个心眼。
便朝她笑了笑,道,“臣妾不觉得远,臣妾好动,一路走过来,正好锻炼身子,平日里在宫里,也鲜少动弹。”
温昭仪笑笑,“倒是位玲珑佳人,我说美人怎么气色这么好呢,原来是爱动,看来我也得学一学。”
真是没话找话,苏轻晚也跟着奉承道,“温昭仪这般仙子般的容貌,哪还用得着这些。”
温昭仪满意地笑了笑,一个个在永嘉帝面前,都格外和谐。
“我这妹妹,倒是真闲不住。”苏怀瑾突然状似天真地问,“我今早听院里的侍女说,晨间起来,就看见妹妹从外面回来,衣裳都湿了呢!”
这可不是开玩笑和奉承,这纯纯是打脸,苏轻晚纳闷了,这苏怀瑾真是见不得自已好啊。
用这样天真婉转的语气说出来,给她挖了个大大的坑。
一个宫妃,天还没亮湿着身子从外头回来,皇帝皇后都在场,是真在下她的脸。
苏轻晚扫了苏怀瑾一眼,苏怀瑾一脸无辜道,“唔,我是听侍女说的,难道是那些下人看错了,还是乱编排的,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们。”
苏轻晚在心里冷笑。
不过苏轻晚倒也不怕,身正不怕影子斜,更何况那见证人正好是皇帝。
脑子飞速转动,思索着这事情应该如何妥当应对。
皇帝既然静悄悄自已跑去那里,想必是不想别人知道。
她要扮演皇帝的解语花,又要扮演柔情似水的皇帝的女人,自然不能出卖皇帝。
那让皇帝给自已作证这个可能,立刻就被剔除了。
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呢?
和苏怀瑾闹得不堪这种事情,当然也不能显露出来。
以后能不能闹开不好说,但现如今,皇帝看她就跟看一朵花一样,毫无感情,定然不会特意偏袒。
而且她可以肯定,永嘉帝不喜欢自已的女人窝里斗,也不喜欢参与后宫这些女人堆里的事情。
苏轻晚想了想,咬着牙,笑得很温柔,四两拨千斤道,“那侍女没看错,我睡不着,想去园子里走走,走着走着闻见莲花池里的香气,便想着去摘几支莲花早晨可以泡露水喝。”
“可不知那池水深浅,一不小心栽了进去,是丑态百出了些,以为那个时辰定然无人,没想到竟然被人看去了。”
苏轻晚说着,还自嘲地捂嘴笑。
她不敢去对上皇帝的眼神,只在他端起茶杯喝水时,偷偷瞥了一眼。
见他不像不悦的样子,就知道自已这步棋子又走对了。
永嘉帝不喜欢欺骗,谁也不会喜欢自已身边人是满口谎言的人,即使后宫这些女人,对皇帝来说,都只有开枝散叶一个功能。
她把碰见“外男”之事省略,但其他事情都是真的。
只要永嘉帝不是暴君昏君,那个人既是他,他就不会绕不去这道坎。
而根据前世来看,他确实不是暴君,也不是昏君。
那必然知道,她把这个环节省去,是无奈之举。
苏轻晚如此坦然,这下,倒是轮到苏怀瑾咬着牙了。
但她惯来人前人后两模两样,语气还是天真的,“妹妹真有兴致,胆子也真大,那么黑的夜里,居然自已出去走,换做我,要是听见一点风吹草动,都要吓坏了。”
这装的。好似自已是块豆腐一样,一碰就碎?
还嘲讽她太野了?
苏轻晚正想开口,倒是孟才人轻飘飘地先开了口,“皇宫里有真龙天子在,便是风吹草动,有什么好怕的,不过是风吹的枝叶摇摆,才人以为,还能是什么?”
这话可把苏怀瑾给噎住了。
难道她可以说是鬼?有真龙天子在的地方,怎么会有这些鬼神之说,这可是永嘉帝的忌讳。
苏轻晚在心里偷笑,都不用她出马,这可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。
不过苏怀瑾也不是省油的灯,依旧柔柔弱弱地道,“姐姐这是何意?妹妹本就没有这意思,只是妹妹身子弱,容易受惊,吹不得风,倒是被姐姐说得好像是刻意为之,我真是……”说着说着,都语带哽咽了。
苏轻晚在心中赞叹,这演技实在是高,男人多半吃这一套,难怪上一世,苏怀瑾都能当皇后了。
孟才人和苏怀瑾过不去,还待要开口,这回却是永嘉帝阻止了。
这是苏轻晚怎么也没想到的,他一直都自顾自喝茶,好似不参与她们的闲聊般。
“虽秋夕已过,但白日里依旧燥热,莲花泡水清热宜人,苏美人倒是有心了。”永嘉帝忽然就扯到了苏轻晚身上。
苏轻晚眼睛在心里乌溜溜一转,琢磨着狗皇帝这话的意思。
和这种心眼比大米还多,又聪明至极的人说话,真是很费脑子。
她“娇滴滴”地低着头,不表现出知不知道昨晚那人是不是他的样子,只露出那最是低头一瞬间的风情。
低头道,“回皇上,莲花可镇心祛湿、又可清心凉血,臣妾近来夜里难眠,这才想着去采几支莲花来泡水。”
永嘉帝合上手中的茶盖,好像真的是在跟苏轻晚闲聊一般,“这天气确实需要清心凉血,今日朕倒是得了不少莲花,等会儿让尚宫局的人给各个宫里派去。”
一时众人听了这话,又齐声谢过永嘉帝的恩典。
待恢复热闹,永嘉帝临走前,又说了句,“想去便去,那小竹林是个好地方,美人若是实在睡不着,多去走走也是好。”
留下这句话,永嘉帝就挥挥衣袖,带着朱万喜走了。
永嘉帝忽然对苏轻晚感兴趣,给她招来了席间不少人的白眼。
温昭仪那不悦的眼神,今天皇帝可一点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呢!
还有苏怀瑾时不时飞过来的眼刀子,就没停过。
但苏轻晚压根没空去在意这些眼神,只想着皇帝那句话的意思。
直到回到舒月轩,收到尚宫局的人派来的一篮子莲花,还在琢磨他那句话。
永嘉帝让她睡不着,便去那里走走?
这是不是在暗示她,今晚也过去?
永嘉帝本是不漏声色的,可今日最后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,像是在看穿她一样。
苏轻晚摸摸下巴,好像确实是这个意思吧?
打哑谜一样,让苏轻晚有些头大。
夜里被伺候着合衣躺下,脑子里还在想这句话。
今晚,她是去还是不去?
永嘉帝会不会恼怒她,以为她在戏弄他?
苏轻晚夹着被子在床榻上滚来滚去,望着桌上的灯烛,觉得好难办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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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子时,苏轻晚果然还没睡着。
望着窗外的夜色,时间一点一点过去,睁着眼到了丑时。
这个时间,离她昨夜出去,已经过了半个时辰,也不知道狗皇帝有没有去。
去吧,怕永嘉帝觉得她自作多情。
不去吧,更怕放了永嘉帝鸽子,影响她的荣宠。
想了想,苏轻晚“腾”的从床上坐起来,披了袍子下床。
守夜的明月听到里间的声响,“咚”地一下转身,没注意翻下了塌,摔了一声。
她爬起来,也顾不着疼着了,就匆匆走进里间。
看见正在穿衣裳的轻晚,急忙问:“美人,可是怎么了?梦魇了?还是要放水?”
“我没事儿。”苏轻晚回她道,“我睡不着出去走走,你在这里等我,就别跟着了。”
苏轻晚走出舒月轩,深深吸了口气,成也今晚,败也今晚。
就看狗皇帝对她,能不能做到信任了。
而她,必须初步拿到永嘉帝的信任。
这样的恩宠,才会跟别人不同,不会是千篇一律的侍寝那般简单。
走去小竹林的路上,苏轻晚一路都走得有些烦躁。
这次她没有摸黑趁着夜色过来,而是提着一盏灯,灯光昏黄,但足以照亮脚下的路。
慢慢踱步到小竹林,走上石桥,迈向莲花池,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。
既来之则安之。
话是狗皇帝说的,她来,便是失眠,不来,便是没失眠罢了。
她如是安慰自已。
沿着小径往前,走到莲花池边苏,轻晚伸直了手,让灯火稍稍可以照见莲花池面。
可走了半圈,也没见什么人。
探头往里面的小池子看去,也看不出有人影的样子。
看来是她想多了,苏轻晚拐道往回走,刚走向拐角,迎面就撞上一个高大的身躯。
这人实在高大,这一碰看似不重,却是结结实实的。
灯笼摇摆,地上的影子晃了又晃。
永嘉帝忽然从拐角处站了出来,差点没把她吓坏了。
苏轻晚本来以为没人,吓得灯笼差点都丢了,还是永嘉帝眼疾手快,握紧了她的手。
“你在寻朕?”🞫|
低沉的嗓音传来,苏轻晚心想,不是你叫我来的吗?还问?
但脸上是一派惶恐万千的样子。
苏轻晚抬头看他,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,脑子有一刻的空白。
“怎么不说话?”永嘉帝迟迟未等到回应,垂眸认真的看着她。
昏黄的灯光从地上传来,苏轻晚只觉得他的眼眸比夜色还深。
答案其实她早就想好了,只是一脸娇羞,做出一副心有骇浪的样子。
“臣妾,臣妾没想到真的是皇上。”
但永嘉帝显然也不是那么好骗的,他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问,“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朕的。”
低沉的音色传进耳朵里,有些蛊人,带着一股默许的味道。
苏轻晚在心底确认,自已离自已初步的目标,是越来越近了。
苏轻晚神态娇怯,眼神却没有躲闪地看着永嘉帝。
萧衍抬手捏起她的下巴,不然她低头,让她和自已对视,指尖微微摩梭着她娇嫩的下巴。
苏轻晚觉得有点痒,眸里闪着难为情,“臣妾不敢欺瞒皇上,但请皇上不要生臣妾的气,臣妾今日,不是故意不说昨晚在这里有碰见皇上的。”
永嘉帝淡淡道,“无妨。”
苏轻晚这才娇滴滴地道,“不瞒皇上,其实昨晚回去,臣妾躺在床上,就想明白了。”
虽说仍然在撒谎,但苏轻晚说得特别真挚。
“哦?你想明白什么?”
他根本没用力,苏轻晚却觉得自已的下巴一点动不了。
“臣妾昨晚实在太失态,脑子便不清醒。我回去躺在床榻上,就在想,前日宫宴没听闻有宗亲进宫,也没人留宿皇宫,纵使有,想必也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。”
“而这皇宫都是皇上的,那么晚能在宫里来去自如的,臣妾想来想去,公公们声音尖细,大皇子还未这么大,那么想来想去,也只有皇上了。”
“而且……”苏轻晚眨巴眨巴眼睛,有些害羞和犹豫。
在萧衍眼神的示意下,接着道,“而且昨日,臣妾以为自已被人非礼,可若是坏人,那一定不会放过臣妾,不说侮辱,侵犯宫妃是大罪,坏人为了保命,便是把臣妾灭了口也是有可能的。想来想去,臣妾以为当就是皇上了。”
永嘉帝指腹轻轻摩挲她的下巴,语带逗弄,“你倒也是机灵的。”
苏轻晚垂眸,没有说话。
“今夜你倒是来得晚,叫我好等。”
这语气,居然还带着些宠溺,苏轻晚惶恐道,“臣妾本是想早点,可又不知皇上昨夜有没有在恼臣妾失仪,心中难免有些害怕。”
“一时,一时便犹豫不决。”
苏轻晚是真的害怕,但想来想去,除了刻意为之的事情,其他的事情,还是向狗皇帝坦诚为妙,永嘉帝可不喜欢别人骗他。
果然,萧衍并无不喜,而是道,“朕还以为美人是刻意吊着朕,你说你该不该罚?”
”臣妾不敢。“苏轻晚心想,狗皇帝果然不是好骗的,她就是在欲拒还迎呢。
永嘉帝一手将她搂在腰间,语气像极了对情人的逗弄,“既如此,让朕等了这么久,你是不是该让朕什么时候罚罚你?”
萧衍的语调定在“罚罚你”几个字上苏,轻晚觉得自已必然没有听错。
忍不住扭扭身子,觉得他也太下流了,亏他看起来还冷面无情的,原来在这事儿上,也怪火热的。
但这种话,叫她怎么回答?
难道可以说,你这个流氓想得美?
索性就不回答了。
好在永嘉帝还算君子,也没有为难她。
只是牵着她的手,走到里面的小池,让苏轻晚没想到的是,永嘉帝居然往池子里去了。
就径直坐在池子里,靠着岸边,两手摊开,很享受的样子。
他不是要让她也一起吧?
还是让她来看他泡澡的?
狗皇帝可以如此自在,苏轻晚面上可做不到,只能装作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,拧着手帕子站在一旁。
永嘉帝倒很享受,眯着眼泡了一会儿,忽然像是想起旁边还有人一样,侧过头看了一眼。
就看见月光下的苏轻晚格外晶莹耀眼,后宫这么多人,还没见过如此出众的。
苏轻晚被他看得身上一紧,让她来看君王沐浴,真是羞人。
“你可以回去,不然就下来,替朕捶捶肩膀。”
苏轻晚很想大吼一声,什么叫她可以回去,她能回吗?
把皇帝一个人撂下在这里,活的不耐烦了是吧?
她总算知道了,这人是故意逗她呢。
便坐下来,屈膝跪坐下,伸出手开始替他捶肩膀。
“不错,按按头。”
两人沉默着,除了皇帝偶尔一句吩咐,苏轻晚只能认命当按摩技师。
苏轻晚在心里默念,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,她的手快要酸死了,伺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。
永嘉帝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一样,似是泡够了,往前走了一步,回头,看见苏轻晚歪着腿的坐姿,问道,“你这般跪坐着,手脚可还能动?”
苏轻晚心里把他问候了个遍,不然呢,让她两腿张开,把脚放到皇帝肩上踩着吗?她有的选吗?
心里无语着,嘴上艰难柔媚地开了口,“皇,皇上……”意思就是有点发麻了。
这一声,带着嗔怪和轻微的不适,如潺潺流水一样,让永嘉帝舒畅下来的身子更加畅快了。
他眼色渐沉,忽的把苏轻晚拉到了池子里。
苏轻晚没想到他会拉自已下来共浴,低呼一声,因为脚下发麻也站不稳,整个人酸酸软软的,就匍匐在他怀里。
“皇上……”这下这一声可就带着愠气了。
苏轻晚真是无语又生气,把她拉下水,她的衣裳又湿透了。
今天更好,连披风都没有带,等会儿就直接湿着回去,真是太妙了!
他的强势,她总算感受到了。
“既坐麻了,不如就下来陪朕泡一泡。”
永嘉帝搂着她,搂得倒是很享受。
他本是万人之上的君王,威严冷面,此刻和她在这里,却好似人世间普普通通的男女情人一般。
他这样威风干练的人,身姿又是远在其他男儿之上的帝王。
苏轻晚很不齿的想着,难怪那些个妃嫔,一个个都飞蛾扑火的,甘愿做他的身下之人,被他予取予求。
永嘉帝正当壮年,可比先帝那种老男人,好太多太多了,身上也不会有老人味,有的只是男儿的安全感。
苏轻晚觉得永嘉帝的目光有些炽热,赶紧眼神示弱,眼下可不能在这里侍寝,不然回头传出去,她可要成宫里永远的笑话了。
她是想特殊,倒也不用如此特殊哩。
“皇上,皇上可还要臣妾给你按摩?”
“你身子真软,这宫里也就孟才人能与你媲美,但她丰硕,还是输了你一些。”永嘉帝从背后搂住苏轻晚,这次他没再客气,让她感受到自已的火热。
这姿势,苏轻晚是真的感受到了,有些害怕,隔着湿透的衣料都有些震惊于他的热烈。
苏轻晚大惊失色,她虽然贪生怕死,但理智尚存,赶紧弱弱地求饶,“皇上,臣妾害怕,能否……能否……”不要在此?
虽然她轻而易举能说出口,但想到自已毕竟还是黄花大闺女,不能在皇帝面前如此不顾形象。
永嘉帝手在她腰间放着,嗓音低哑笑道,“你怕朕在这儿办了你?”
苏轻晚红着一张脸点头。
永嘉帝探着身子往前,唇瓣贴在她脸颊上,“既如此,你回答朕一个问题,朕便放了你。”
这狗皇帝真是太磨人了!苏轻晚娇羞地点点头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你跟着朕也一年有余了,这段时日朕忙着,倒是冷落了你这个好姿色的,这么久时间,算是阴差阳错全错过了,现在……”
永嘉帝薄唇轻贴在她嘴角,而后盯着她的眼睛,“准备好为朕破身没?”
这话说得苏轻晚眼睛眨了又眨,觉得一定是自已昨晚给了皇帝错觉,让他以为自已是什么贞洁烈女,才会这么问。
但永嘉帝问得实在太直白,苏轻晚真不好回答。𝙓ŀ
只娇嗔了又娇嗔,眼神躲闪,“皇,皇上……怎么问臣妾这种问题呢!”
永嘉帝揉着她的腰,“你不说今晚就别想走。”
这人可真是霸道至极了!苏轻晚在心里翻白眼。
又是娇嗔道,“这宫里,还有人等得像臣妾这般久吗!”
带着娇羞,带着嗔怪,这就是愿意了。
永嘉帝狗是狗,但果真松开了她的腰。
苏轻晚此刻演的是一个羞愧万分的妃嫔,赶紧爬上岸。
她艰难地爬上岸,还不及永嘉帝在身后轻轻松松拖她一把,轻而易举就将她抱上去。
待她上岸,永嘉帝自已也一个翻身就上去了。
苏轻晚朝永嘉帝福了福,“皇上,时辰不早了,臣妾得回去了,皇上也早些休息吧。”
说完便走,刚转身,又被狗皇帝一把拽了回来。
苏轻晚快晕过去了,这狗皇帝还要干嘛,这都丑时快过了吧,还让不让人睡觉了。
结果永嘉帝只是把自已干净的里袍递给她,“换上。”
苏轻晚愣了一下,不合时宜地想着,他把干净的里袍给自已,那他穿什么?
想了想,还是不要这么煞风景,只惊讶了一下,但还是接了过来。
“莫要让他人知道我在这里之事。”永嘉帝忽然道。
苏轻晚心想她不就是吗?
不过还是点了点头,看来皇帝果然是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行踪。
换上衣服离开时,苏轻晚还在想,若是别的妃嫔,皇帝冷面冷心,想待人好时,又是真的好,忽而这样待人体贴,心还真很容易被他吸了过去。
若非她活了两辈子,对狗皇帝也无甚感情,不然也得像其他妃嫔一样了。
不过苏轻晚并不糊涂,可不会以为永嘉帝这一刻待她有些不同,就以为自已在他心里有什么分量。
自已于他,不过是生活中的调剂,这样的调剂品可以有很多。
他现在对她感兴趣,也只是暂时的,就算多少因为两人这几日的“偶遇”而不同,但和其他妃嫔,还是没什么区别的。
狗皇帝,还真是见一朵花摘一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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丑时,应当是人人酣睡的时辰。
宫里这个时候,也就尚食局的人开始起来准备早膳了。
但苏怀瑾被侍女唤醒,就在院子里等着苏轻晚。
果然苏轻晚刚进门,就撞了个正着。
“妹妹真是好精神,每天夜里都睡不着啊?”苏怀瑾上下扫着苏轻晚。🞫Ꮣ
昨夜睡前,她便吩咐侍女,盯着门口,看她今晚还有没有动静。
果然未到丑时,就见苏轻晚从舒月轩出去,这会儿才回来,可叫她一阵好等。
苏轻晚已经犯困,身上又带着湿气,皇帝的衣服又有些不合身,拖拉在地。真的不太想理会苏怀瑾这个闲着没事找事的人。
“姐姐怎么这么好兴致,在这里等妹妹?”
“我不过起夜,刚好碰见你回来而已。”
好一个偶然,苏轻晚完全不想搭理,摆摆手道,“既然姐姐起夜,那方便完也可以回去睡了。妹妹乏了,要去安歇了。”
说罢,就往自已屋里去了。
留下苏怀瑾气的跳脚,但看到她身上明显不合身的男子衣袍,嘴角又弯了起来。
这风波,夜里没闹起来,但第二天,就闹到董贤妃面前了。
昨日永嘉帝吩咐董贤妃给各个宫里送莲花煮水消暑,今日,苏怀瑾便和苏轻晚到董贤妃宫里谢恩。
其实是可以不用来的,但苏怀瑾说许久未去董贤妃宫里坐坐,就拉着轻晚一起去请安。
苏轻晚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,但没想到苏怀瑾会这么跟她过不去。
想来想去,应该是昨天皇后宫里,皇帝对她多说了几句话,又因为她说自已夜里采莲花,皇帝便给后宫发莲花,让苏怀瑾以为皇帝是因着苏轻晚的话起的兴致,是以对她生怨恨。
苏轻晚十分无语,这怎么可能呢?宫里采买莲花不用时间吗?
她十六日晚上,在小竹林采莲,隔天一早,永嘉帝就弄来那么多莲花,苏怀瑾这醋,真的是白喝了。
但苏怀瑾就是看她不顺眼,看不顺眼的人,她怎么着都不想对方好过,苏轻晚算是想明白了。
上一世,也没见苏怀瑾这么稳不住,难道是因为那时候她不在,苏怀瑾没威胁,所以一直装的很好,才能在后宫如履平地?
可她那里有这么大能耐?
苏轻晚一时间,都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无语。
“苏才人这是怎么了?怎么一个劲地打哈欠,是不是身子不适?”苏怀瑾在董贤妃面前打了一个早上的哈欠做铺垫,董贤妃终于问。
苏轻晚坐在一旁无语至极,很想凑到她耳边跟她说,打了这么久的哈欠,也不注意形象,不注意一下自已嘴里有没有味道。
如此促狭地不怀好意地想着,果然听苏怀瑾开始抱怨了。
“回娘娘,臣妾就是昨晚起夜,被惊吓了一番,回去躺着睡不着,并非身子不适。”
“这还不是身子不适,都吓成这样了。”董贤妃语带怜悯,“你素来心软胆小,是什么将你吓得睡不着了。”
苏轻晚本人很想一锤子给苏怀瑾揍过去,怎么说得她好像是鬼魅一样。
苏怀瑾眼带愧疚地看了眼苏轻晚,又颤颤巍巍看向董贤妃,好似苏轻晚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。
“娘娘既问了,若是不回答,便是臣妾得不是。”
苏怀瑾做作地拧了拧手帕子,“臣妾昨夜起来,听见院子里有动静,便走出去一看,居然……居然看见了妹妹从外头进来。“
苏怀瑾好像全都是无心一样说了出来。
董贤妃不解,”苏美人许是睡不着又出去走了走,怎么,这是你亲妹妹,这也吓到了。“那这胆子也太小了点。
苏轻晚抿嘴偷笑,觉得永嘉帝找董贤妃这么实诚的人管后宫,也不是没原因的。
后宫还有宁淑妃、萧德妃两妃,永嘉帝偏偏选了她,想必是看中她这老实直白的性子。
苏怀瑾委屈的抿了抿嘴,“臣妾怎么会怕自已的妹妹呢。是妹妹湿着身子回来,身上,身上还穿着……”
“穿着什么?”董贤妃问。
苏怀瑾一脸惶恐,好似忽然才发现自已说错话一般,捂着嘴,“臣妾,臣妾不敢说。”
苏轻晚皮笑肉不笑的,你若是不敢说,前面铺垫那么多干什么,真是闲的。
正说着话,还没说到最要紧的地方呢,永嘉帝就到了。
在皇帝面前,这下苏怀瑾可更来劲了。
行了礼,重新坐下,皇帝便问,“你们在说什么,接着说吧。”
董贤妃自然不会搁着皇帝不管,便把苏怀瑾刚刚说的,简略说了一遍。
永嘉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,挑挑眉,好像也很有兴趣一样,“这有什么不敢说,你且说一说看到苏美人身上穿着什么?”
苏轻晚一时有些无语,在没人看她的时候撅撅嘴,狗皇帝还跟她们演起来了,也是怪闲的。
苏怀瑾语气颤抖地说,“臣妾看妹妹外头罩着的衣服都快拖地了,起初以为是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后来细细一想,一想……”
后面苏怀瑾刻意不说,只留给大家自已想了。
衣服太长,那还能是什么?
苏怀瑾的身子在宫妃里都不算矮,能快拖地的,那自然只能是男人的衣服。
倒是永嘉帝敢说,“你是说苏美人穿着外男的衣服?”
“臣妾不敢,许是妹妹有什么苦衷吧。”这话说得云淡风轻,一点听不出有什么不敢。
“这怎么会?一定是有什么误会,正好今日苏美人也过来了,苏美人,你就说说,说一说就大家都明白了。”董贤妃实诚地说道。
苏轻晚却是时刻记着昨晚临走前,狗皇帝叮嘱的话,他不想暴露他的行踪。
那她就难做了。
出卖皇帝不行,出卖自已?
那当然也不行。
想来想去,苏轻晚决定当着皇帝的面撒谎,“想来姐姐是看错了,昨夜我出去,走在林间受了不少晨露,因此湿了身子,刚好碰见一位侍女,她见我身上尽湿,便把衣服给我穿了,我还想着得把衣裳还回去呢!之所以拖地,想必是那衣服做大了,或是体型偏大的宫女穿的吧。”
“怎么可能,你撒谎!”苏怀瑾立刻就道,“那明明是男子的衣裳,寻常女子的衣裳,怎么会大成那样。”
“你看过?”苏轻晚扎心一问。
苏怀瑾立刻看着永嘉帝和董贤妃说,“皇上,娘娘,早晨过来时,臣妾的侍女去看了眼,果真是男子的衣裳。”
永嘉帝揉揉眉心,显然是有些不悦,不过还是道,“既如此,便遣人去取了过来。”
立刻有人转身往舒月轩去。
苏轻晚心里一点都不慌,取来了,那也是永嘉帝的衣服,苏怀瑾还能说什么?
不料永嘉帝睁开眼,又说,“朱万喜,去把昨晚那侍女也找来。”
朱万喜立刻打了个福,称了是,往外去。
这下苏轻晚心里开始打鼓了,天知道哪里有什么侍女。
永嘉帝的人很麻利,办事极为有效率,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朱万喜的人就取了衣裳过来了。
这虽说没敲锣打鼓的,但从董贤妃宫里出去,早就传遍这皇宫了。
都在传苏美人好像半夜私会外男,不知检点,半夜外出溜达,回去的时候,还穿了外男的衣服。
真以为没人看见呢,这宫里处处都是眼睛。
就是苏怀瑾起初没这个意思,传着传着,也都变了味了。
衣服拿到董贤妃宫里时,苏怀瑾还挺直了腰板,觉得这下人赃并获,能给苏轻晚来个重罚,叫皇帝厌弃了最好。
苏轻晚心里好笑,还真是人赃俱获。
赃物里袍在这儿被侍女捧着,人嘛,不就是永嘉帝吗?
这可真是,大水冲了龙王庙!
但面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,只微微蹙眉,表现出对苏怀瑾的行为表示十分不理解的神色。
永嘉帝眼神示意,董贤妃成了第一个查看衣物的人。
结果董贤妃越看越无语,一句“荒唐”差点就脱口而出。
不过饶是再耿直,还是忍住了,在王府待那么多年,董氏也不是白待的。
董贤妃回到皇帝边上坐下,喝了口茶,想了想才看向苏怀瑾道,“可能误会的是苏才人了,苏才人不知,这衣服,是皇上的。”
苏怀瑾眨巴眨巴眼睛,一时间没能消化这句话,怎么都没想到,会是皇帝的衣服。
苏轻晚心里偷笑,没想到吧,你没想到的东西,多着呢。
“这……这怎么会是皇上的。”苏怀瑾还是难以置信,半夜三更,苏轻晚出去溜达就算了,怎么可能会碰见永嘉帝呢。
要知道苏轻晚还未侍寝过,要说他俩约好,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呀。
“这还能有错?”董贤妃放在杯盏,“皇上的衣物,都是宫里独一份的,尚服局的司衣亲手缝制,每一件上,小到足袜,大到棉袄,都有真龙天子的金线标记,这还能错了?”
苏怀瑾一张脸,登时像极了打碎的瓷器。
却又是在这时,朱万喜进来报,说昨夜尚服局那位侍女找到了。
这下轮到苏轻晚震惊了,这都能找到,其实压根没有这个人,一时间心头狂跳,十分不安。
可看永嘉帝满脸淡定,苏轻晚忽地转念一想,这整个天下都是永嘉帝的,他要无中生有,却也是容易。
不过也因此,倒是给了苏轻晚一个警醒,永嘉帝旁边这位朱万喜公公,怕也是位人物。
方才永嘉帝只说了句让他去把昨夜的侍女找来,也没吩咐别的话,只一个眼神,朱万喜就能全然知道帝王在想什么,还这么快就办妥了。
要知道这帝王心可不好琢磨,你要做得太过了,就是揣测君心,你要是猜不到,那就是你愚蠢至极。
只能刚刚好,也必须刚刚好。
所以朱万喜能在永嘉帝身边这么多年,以后更多年,不是没有原因的。
此刻的苏轻晚就觉得,这位朱万喜,就是她的榜样。
要像他学习,才能在永嘉帝旁边,一直混饭吃。
“让她进来回话。”永嘉帝下令。
那位侍女被带了进来,车轱辘一样一下子把“来龙去脉”说完了。
“回皇上,回娘娘,回两位小主,奴婢是替皇上管衣裳的侍女小翠。昨夜奴婢去浣衣局的路上,碰见在花园散步的苏美人,夜深露重,见她身上湿了,一路打喷嚏,奴婢怕苏美人得了病气,便将刚拿回来的里袍,偷偷拿了件给她穿。”
“灯火黑暗,奴婢本想拿皇上准备不要的旧袍子给苏美人披着。一着急,反而拿了新的一件,这两件差不多厚度,又都是一样的布料,奴婢摸黑,瞧不出差距!”
“奴婢回去后,才知道拿错了,急得不得了,可太晚了,院里的宫门已经下钥,出去不得。今晨,奴婢正准备去舒月轩取回皇上的衣物。奴婢私自挪了皇上的衣物,还请皇上恕罪!请皇上恕罪!”
“苏美人不肯说,想必是为了奴婢,怕奴婢回去被尚宫们知道私自把皇上的衣物借给他们,会重罚。”
苏轻晚没想到朱万喜这么会教,这么贴心,连她的借口都照顾到了。
“但皇上和娘娘在此,奴婢还是要说,不敢隐瞒。奴婢本是和苏美人说好,等回到舒月轩,今日再悄悄把衣服还给奴婢即可,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……昨夜奴婢绕过舒月轩,并无见什么外男的身影。”
“重重宫闱,便是侍卫也进不来,后宫也只有这些公公在了,想来这是误会一场,但奴婢私借皇上的衣物给他人有罪,求请皇上责罚。”
苏怀瑾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这下轮到苏轻晚人证俱在了。
而她,成了无端闹事的人。
“皇上,臣妾真的没想到,那会是皇上的衣物。”苏怀瑾说得,好像多内疚一般,眼眶里泪珠子都要出来了。
皇帝没有理她,而是看着地上跪着的侍女。
苏轻晚面带求情看着永嘉帝和贤妃,不想侍女为她说话,还要被惩罚。
董贤妃见状,出声道,“错了宫规是得罚,不过念在她年纪小,心地也好,就罚她一个月的月银吧。皇上觉得怎么样?”
永嘉帝点点头,苏轻晚心里也松了口气。
侍女交待完差事,退了出去。
只剩下苏怀瑾一个人在尴尬。
苏轻晚见状,知道接下来是她该扮演好人了,便款款道,“皇上,娘娘,姐姐也是一时情急,说到底也是为了皇上,才会失了分寸,请皇上和娘娘莫要责怪姐姐。”
永嘉帝没有说话,而是意味不明地端详着她。
倒是董贤妃开了口,“那这样可就委屈你了。”
“臣妾不委屈。”苏轻晚笑道,“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,又没人冤枉,这是最妥帖的。”
如今前朝苏伯远正是朝野红人,也是永嘉帝的用人之际,要是后宫苏家姐妹争宠姐妹反目这样的风声传出去,对谁都不好。
永嘉帝这性子,既不希望后宫出事,也不希望事情闹大。
这样处理,可以卖给皇帝一个人情,她自已也不吃亏,苏轻晚觉得很值。
董贤妃看向永嘉帝,试探的问,“那这事儿就翻篇,当做是个误会,皇上以为如何?”
永嘉帝喝了最后一口茶,留下一句“可”,就带着朱万喜走了。
回去舒月轩的路上,青青在苏轻晚身侧忍不住道,“美人,方才你怎么还帮着才人,她都这样阴你了!”xļ
为什么?苏轻晚还没有傻到以为皇帝这次偏袒了自已,给自已收拾了尾巴,就以为自已受宠了?
满打满算算起来,她和永嘉帝,还没有永嘉帝和苏怀瑾亲近呢。
至少人家是真夫妻了,睡一起过的,还不止一次。
她现在顶多算一个对永嘉帝来说,有些新鲜感的玩意儿。
她还没有权利在皇帝面前折腾,今天她要是不懂事,和苏怀瑾闹大了,那她这没到手的恩宠,估计就飞了。
孰轻孰重,她还是有点数的。
在不委屈自已的情况下,按照永嘉帝的要求办事,她还是很愿意的,不吃亏,还能让永嘉帝念着她的好。
青青还小,比较稚嫩,苏轻晚忍不住叮嘱和教导青青,道:“你呀,小心说话,这宫里到处是眼线。”
“你要知道,我名义上和她是姐妹,皇上会想看我们相争吗?”
“这种事情,是皇上的家务事,要是传出去,朝中的人知道了,多难听。”
“这皇宫,是皇上的皇宫,皇上的家宅后院。你得记住这点,这可不是以前在王府了。”
青青果然不敢再乱说话,心里一直想着苏轻晚那最后一句话:这皇宫,是皇上的皇宫。
做事情,不是自已想怎么做,而是要琢磨皇上想怎么做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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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苏轻晚这般作为,不得不说确实正合永嘉帝的心意。
回到舒月轩,用午膳的时候,就有人来通传,说今晚皇上传苏美人侍寝。
朱万喜来舒月轩的时候,是苏怀瑾先看到的,赶紧迎上去,满怀期待。
结果就看着朱万喜问了句苏美人在哪儿,然后径直去了苏轻晚屋里宣旨。
苏轻晚没看到苏怀瑾的脸色,但听青青说,不是一般的难看。
旁的时候,都是敬事房的小太监来的,有时候夜里才翻牌子,来得更急促。
什么时候,第一次侍寝,居然有朱万喜来通传?
苏怀瑾气得牙痒痒,回到屋里就开始摔东西。
侍女春桃一边拦着,一边劝苏怀瑾道,“姑娘,切莫动怒,苏美人这么久才侍寝,这不值得你置气,免得气坏了自已啊!”
春桃是从小伺候苏怀瑾的,也就她敢这样劝说了。
苏怀瑾还是很生气,“今日的事,倒让皇上想起她来了,还让朱万喜来通传,我倒是抬举她了。”
春桃拦着她的手,劝道,“正是如此啊才人,你以后可莫要一时意气做这种事情,今日是你给了她这机会,要不是这么一闹,跑到贤妃娘娘那里去,皇上会想起她来吗?”
苏怀瑾如今想起来也是后悔至极,为他人做衣裳,最是气人。
可又有什么用?
只能看着隔壁宫殿里在忙忙碌碌地,准备今晚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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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月给朱万喜塞了个大大的荷包,把他送出舒月轩,“多谢公公,劳烦公公特意前来。”
回来时,苏轻晚还在发着呆。
“美人,可是高兴得不知所措了?”
苏轻晚摸摸脑门,确实有些不习惯。
虽说都准备好了,但等临门一脚,又开始担心了,她真的要侍寝了?
说起来进了王府也一年多多了,若是一进去就侍寝倒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忐忑。
因着托的时间久了,跟永嘉帝有了几次不像寻常妃嫔的交集,倒让她心里有种别扭的感觉了。
午后休憩,苏轻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,只要一闭上眼,就满脑子都是今晚要侍寝的事情。
明月觉察到苏轻晚的不安,拿着扇子过来,一边给她打风,一边安抚,“美人这般可心的人儿,谁不得抢着要,谁得了不得捧在手心里。美人初次侍寝,心里自然会有些不安,待过了这个坎,都会好的。”
女儿家,总有那么第一次。
苏轻晚转过身来,脑袋枕在明月腿上,嗔道,“明月,你就会笑话我。”
明月笑了笑,“奴婢说的可都是真话,美人这么招人疼,便我要是男儿身,一定也要拜倒在美人的裙下。”
苏轻晚红着脸假装掐了她一把,有了明月来跟她开玩笑,让她放松了不少,总算睡了一觉,打了个盹。
待起来时,青青子衿便张罗着给她选衣服。
本朝的规矩,侍寝妃子要在自已寝宫沐浴更衣,去皇上的承乾宫时,再经由宫里的老姑姑教习一番规矩,检查身子,沐浴完后,再送进皇帝的寝殿。
青青子衿把衣柜里的衣裳上上下下翻了个遍,“这件如何?”
青青举着衣裳问,是一件艳红色的叠纱裙。
苏轻晚摇摇头,“太艳丽了点。”
思来想去,道,“把那日那件子衿和明月改制的淡蓝色泥银裙拿出来,就着那件吧。”
“会不会太素净了?”青青问。
苏轻晚摇摇头,“皇上每日侍寝的人,多是大红大绿,看久了也心烦。”
其实她还有个心思,那就是那件衣裳有点来头。那日她往后花园去时,穿的就是那件。
她想在永嘉帝心里留点印象,虽然不知能不能奏效。
和永嘉帝如何相处,她还在摸索,用寻常妃嫔那样的套路跟他相处,保险,但是效用不大。
是以苏轻晚得花点心思,一步步试探。
青青闻言,便把这件衣裳取出来,喷香露,熏去褶皱的地方。
虽然她喜欢那件艳红色的,但是她更相信美人的眼光,美人怎么样都是好看的。
选完衣裳,那边浴间的水也倒好了。
苏轻晚由侍女们伺候着,美美地从头,到脚趾缝都洗了个干净。
结果就在这时,门被苏怀瑾推开了。
苏轻晚拿手帕子捂着胸口,不知她又发的什么疯。
“这么早就沐浴了?”苏怀瑾从屏风后绕过来,路过浴间外的美人榻,指尖从一堆瓶瓶罐罐上划过,“果真是狐媚惑主,这么多香膏香露,用得着这么多吗?别回头熏到皇上了。”
酸言酸语的,苏轻晚无语又无奈,“姐姐喜欢拿过去便是了。不知姐姐来此有何贵干,妹妹正在沐浴,不便待客。”
苏怀瑾却没有要走的意思,“妹妹头一回侍寝,不懂规矩。我今日前来,是来教妹妹一些道理,尽一尽姐姐的职责,免得冒犯了皇上。”
苏怀瑾走到苏轻晚浴桶跟前,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,吊着眼睛说,“毕竟你爹娘离得远,也没人教你。这些事情,别人又不好跟你说。”
苏怀瑾凑到苏轻晚耳边,咬牙切齿说,“别使出那些狐媚手段勾引皇上,也别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丢苏家的脸,伺候皇上的时候端庄点,别太丢人!”
要是换做上辈子的苏轻晚,这会儿一定是懵懵懂懂的,但上一世她在宫里飘了那么久,还真看过不少床帏里的事情。
这次,还真听懂了……
真是怪不好意思的,和她说这些。
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苏怀瑾不安好心,不是来教导她,而是怕她受不住,又把皇帝迷住。
苏轻晚有些无语,她在苏怀瑾心里,分量和能力有这么大吗?还没侍寝,就忌惮成这样。
但脸上还是装作黄花大闺女该有的样子,看着苏怀瑾天真道,“姐姐什么意思呀?那不端庄,你伺候皇上的时候,还能是什么样子的?”
这句反击,是为的苏怀瑾骂了娘亲。说她父亲的不是可以,但是,娘亲绝对不行。
苏怀瑾没想到苏轻晚会回答她的话,还睁着水灵灵的眼睛,好像真什么都不懂一样。
苏怀瑾眯了眯眼,有些生气,顺手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水壶,将水往里头倒。
明月惊呼一声,“使不得,那是滚水!”
还没说完,那水已经倒进浴桶里。хľ
明月和青青连忙过去拦住苏怀瑾,好在水壶里的水不多。
苏怀瑾出了气,拍拍手就走了,知道这样反正出不了什么事儿,临走前还警告苏轻晚,“记住我说的话,别丢人现眼!”
苏轻晚忍着一口气,忍着想把水壶朝她砸过去的冲动,深深呼吸了一口气。
待到明月扶着她出来,坐在美人榻上,就看见腿边的皮肤红了一小块,拇指那么大的红痕。
青青都快哭了,“美人,可还疼着,一定很疼吧?奴婢这就去跟董贤妃禀告!”
苏轻晚拽住她,“不用,不打紧,也没烫伤,我没事儿的。”
青青眼里含着泪,“难道美人要一直这样吃她的亏吗?明明当初是他们家来求着我们进京的,现在,却又处处看不惯你,对付你,这是什么人啊?”
“现在就算去跟贤妃娘娘说,咱们也没有证据说这就是她烫的。”无凭无据,闹出来只会让人心烦,苏轻晚淡淡道,“这就是人人性。”
子衿取来烫伤药,想要替她擦上去,苏轻晚又阻止了。
“别擦,待会还要去承乾宫,身上不宜有药味。”
“可是这样真的没事儿吗?”子衿担忧道。
苏轻晚看着腿根的皮肤,“只是这一点,就现在难受,过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其实苏轻晚还藏着自已的心思,等今晚验证一下,到时候再给苏怀瑾果子吃。
明月想的跟苏轻晚一样,出谋划策道,“青青,你去端盆井水来,拿手帕子沾湿了拧干给美人敷一敷。子衿和我先给美人上妆,不然要来不及了。”
青青手忙脚乱的,赶紧跑出去端水。
明月扶着苏轻晚坐到妆奁前,开始给她绾发梳妆。
“就描一描眉毛,点个口脂便可,旁的就不用弄了。”苏轻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已道。
子衿担心,“这样会不会不够庄重?不过美人皮肤细腻,又白里透红,确实不上粉更自然更好看。”
明月也赞叹,“我瞧着美人这个主意好,侍寝与白日里不同,应当是越简单越好,天然去雕饰,便是美人这般了。”
等穿上衣裳,明月望着镜子里的苏轻晚直点头,美人本来就娇媚天成,妆容往素里装扮,确实多了些清水出芙蓉的味道,让人怎么看都挪不开眼。
苏轻晚其实倒是没想这么多,只是她知道,永嘉帝不喜欢伺候的妃嫔画浓妆。
现在他刚登基还不明确,但或许是妃嫔们连侍寝都要争奇斗艳,他腻烦了胭脂味,后来,敬事房是明令让侍寝的妃嫔少擦点粉的。
苏轻晚位份不高,现在侍寝还得走着去。
好在八月的傍晚,风清气爽,一路走去,也算多给她一些心理准备。
到了承乾宫,却还没能见着永嘉帝。
永嘉帝还在前头处理国事,但苏轻晚也没闲着。
刚到承乾宫,就被带到偏殿,由着老姑姑检查身子,还有教习伺候皇帝的礼仪。
检查身子主要是怕妃嫔对皇帝不敬,或是身上藏有什么利器伤害皇帝。
所以到了皇帝宫里,方才插在鬓发间的步摇,又都取了下来。
苏轻晚心道,现在真是素净到极致了。
检查身子,还有一个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地方,没想到在永嘉帝之前,倒是老姑姑先看了她的身体。
苏轻晚在屏风后脱了衣裳,侧躺在美人榻上。
老姑姑一边检查一边教导她怎么伺候皇帝,一边啧啧称奇,“美人真会养身子,今晚皇上有新得趣了。”
老姑姑又是摸,又是说个不停的,听得苏轻晚闹了个大红脸。
一切准备就绪,苏轻晚也只能在侧殿待着,要等到皇帝回宫,沐浴更衣完了,才能到皇帝的寝宫去。
闲来无事,仿佛待宰的羔羊,苏轻晚坐在窗边看书打发时间,等到亥时,终于有人来请苏轻晚过去,说是皇上传召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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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嘉帝的寝殿,比旁的宫殿都要亮堂。
大殿庄严肃穆,门口还站着御前侍卫,仿佛假人一般一动不动,苏轻晚知道这些御前侍卫也都是权贵子弟,是天子跟前自带的气势。
苏轻晚被扶着,一步一步走上台阶。
这一切,都是臣服在宫殿里,那个男人脚下的。
是属于天子的气派,包括今晚的她,也是归属于皇帝的。
朱万喜把苏轻晚送进殿内,便没有跟进去。
“皇上,苏美人来了。”朝里头通报了一声,便退出去,把门也关上了。
殿里的熏炉里熏着香,却没有让苏轻晚的紧张情绪有所缓解。
原本以为里头只有永嘉帝的,结果走到里间,就发现门边还站着两位女史。
这是来记录皇帝宫闱之事的侍女,手上还拿着本子。
苏轻晚忽然尴尬至极,这还要给人听,给人看?
苏轻晚低头走进去,就看见了永嘉帝。
与她的忐忑不同,他正躺在床榻边上,手里拿着一卷书,闲适地在翻阅。
见苏轻晚进来,朝她招手,慵懒地示意她过去。
苏轻晚听话地走过去,脱了鞋履,钻进了皇帝的床榻里。
永嘉帝嘴角挂着笑,视线跟着她走,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。
苏轻晚觉得这人是极坏的。
看上去慵懒至极,寝衣领口微微敞开,悠然自得,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囊中之物。
而事实上,确实如此。
永嘉帝勾勾手,示意她躺到他怀里。
苏轻晚瞅了一眼里间门边站着的女史,尽管她们就像雕塑一样,低着脑袋,但她还是红了脸。
皇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问她,“难为情?”
苏轻晚红着脸没有回答,但很明显就是了。
永嘉帝笑了笑,“你倒是脸皮薄。”
然后挥挥手,示意那两个女史,“去外边守着,别进来了。”
苏轻晚这才听话地趴到他胸膛上,还有些不好意思,“皇上,这样可以吗?会不会逾矩了?”
“也是。”永嘉帝悠悠的,“那,要不,我让她们进来守着?”
这人真是坏透了。
瞧着冷面无情的,还真会逗人。
“皇上……”苏轻晚的声音软的都能滴出水来。“请皇上恕罪,但臣妾真不想被人围观。”
永嘉帝低低笑了声,心情很愉悦。
永嘉帝一手拿着书,一手拉着她的手,将她白嫩的手放在自已手心,“你何罪之有。”
苏轻晚脸上耳边,都是一片飘红,大着胆子在他胸膛上埋着脑袋,笑了笑。
“今日你穿的,是那日在小竹林那套?”
苏轻晚抬头看他,眼露惊喜,娇滴滴地道,“皇上,你看出来了?”
“这衣服,在这床帐里,倒是更加好看。”
刚刚缓下去的脸,又红了起来。
这哪里是夸奖,明明就是调戏。
苏轻晚水灵灵的眼睛,都不知道看哪里好了。
床帐里的烛光昏黄,衬得苏轻晚是温婉娇柔的好看,还有衣裳下,隐隐有一股美人独有的香气。
永嘉帝声音有些低哑,“老姑姑可有教你?”
苏轻晚垂下娇媚的眼眸,“教了。”
永嘉帝伸手摸了摸轻晚白皙细腻的脸,“怕不怕?”好像真把她呵护成豆腐一样。
苏轻晚像不安的小绵羊,只轻轻摇头,又咬着下唇,缓缓点头。
到底青涩,永嘉帝又比她高大这么多,她匍匐在他身上,显得十分娇小。
力量悬殊,总归是怕的。
“既教了,那便开始吧。”永嘉帝授意道。
苏轻晚按照老姑姑教的,将本就轻薄 衣裳褪下,露出里面青白玉色的肚兜,白嫩泛着粉光的藕臂在烛光下有些晃眼。
苏轻晚开始有些怕了,因为永嘉帝的眸子就好像暗夜的孤狼一样,她从没见过如此幽亮的目光,好像底下有火在烧一般。
幼蓝色的衣裳刚褪下一半,苏轻晚只觉得眼前一阵黑,就已经被他反客为主,整个人覆在身上了。
永嘉帝也没想到自已见过这么多女人,居然还能这么急色。
而苏轻晚则是在哀悼自已这件衣裳,永嘉帝是嫌她太慢?
此刻她的纱裙,已经成为几块碎布,飘落在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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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轻晚感觉自已整个人都裂开了,在他的惩罚下,嘴角还总是抑制不住地发出“斯斯--”的声音。
实在是他力道太毫不留情,今晚被苏怀瑾烫伤的地方,还在疼呢。
只是狗皇帝常年习武,体力也太惊人了,完全超乎了她的承受能力。
沉沉浮浮。
也不知到了几时,反正她已经要散架了。
云歇雨散后,永嘉帝还很有精神,搂着她在胸前,靠在床榻上。
当真是爱不释手,那肌肤就跟牛乳一样,后宫佳丽里,还未见过容貌和身子都这般美的。
苏轻晚已经无力顾及自已,只闭着眼休息,但还是知道扯一点被褥,遮遮羞。
却被狗皇帝拿开了。
他就要看。
苏轻晚虽然想骂人,但也只能随他去。
“你当真是尤物。”永嘉帝盯着她某处道。“却藏在朕后院这么多年。”
忽然又摸着腿上的红印,问,“这里怎么了?”
办这种事,不至于红到这里。
“没事儿,就是臣妾今日,不小心弄到了。”不过也得多亏这伤,不然苏轻晚今晚,绝不会一直“斯斯--”的低呼,结果把狗皇帝点燃了。
听见里头没动静,两位女史立刻进来问,“皇上可要叫水,奴婢遣人送美人回去。”
按照宫里的规矩,妃嫔初次侍寝,是不能在承乾宫过夜的。
皇帝摆摆手,示意她们不用,让她们退下。
“你睡吧。”永嘉帝摸摸轻晚的脑袋说,好像真情深意切一样。
苏轻晚满足地睡去,真以为皇帝是这么好心。
结果不知过了多久,又被皇帝撺掇醒了。
“先儿可能会疼,歇了这么久,这次应当不会了。”然后便俯身而下。
苏轻晚呜呼哀哉,就知道皇帝没有那么好心,还让她休息呢,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。
结果这次,永嘉帝果然比方才更不管不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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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晚上,永嘉帝越战越勇,最后还是在苏轻晚连声求饶下,才放了她。
次日,永嘉帝是神清气爽去上朝了。
苏轻晚却在舒月轩躺了半天,即使外面苏怀瑾在跳脚,她也没空搭理,只想睡到天昏地老。
结果下午,朱万喜又来传话,说永嘉帝今晚,还是传了她侍寝。
苏轻晚只想装死!
这还是永嘉帝登基后,第一回在妃嫔初次侍寝后,连着两天召同一人侍寝的。
皇帝昨夜睡了谁的消息,是每时每刻后宫的第一手谈资。
一时间,后宫议论纷纷,都在说着这花无百日红,孟才人和苏才人还没开完,就轮到苏美人了。
也有人在看笑话,苏家两姐妹,这不就对付上了?
不过人家到底是姐妹,相互扶持,这下孟才人还怎么跟她们争?
苏轻晚无暇顾及这些八卦之言,她不可能改变今晚还要去伺候狗皇帝的事实,毕竟谁敢抗旨嘛。
所以就闭上耳朵,直接睡到午后要起来梳妆打扮的时辰,就连午膳,都是在床榻上用的。
人一受宠了,就借着皇帝的光开始绽放,后宫多的也是想来和苏轻晚打好关系的妃嫔。
不过苏轻晚还是苏美人,没有一夜就升级,所以来的,也都是些比她位份低,住在舒月轩附近的。
想着刷刷存在感也好,以后多少能分一点恩宠。
妃嫔们喜气洋洋地来祝贺套近乎,都被明月挡回去了,说是苏轻晚身子不适,不方便待客。
都是伺候过永嘉帝的,如何能不懂,真龙天子的器量,头一回,可把她们给折腾坏了。
这边喜气洋洋的,那边偏殿里,苏怀瑾是饭也吃不下,水也喝不下。
从昨夜苏轻晚大半夜还没回来,她就翻来覆去睡不着了。
侍女春桃直直叹气,把又热了一遍的饭端进来,“才人,你好歹吃一点东西进肚子里。”
“拿开!”苏怀瑾生气道。
“才人,你这又是何苦?皇上后宫这么多女人,没有这苏美人也有别人,这是何必呢?而且才人的恩宠也还在,皇上不过是召了她一夜,有什么要紧的?”
“哪里是一夜,皇上都没让我伺候两夜过。”苏怀瑾眨巴着眼睛,她本以为昨夜是苏轻晚,今晚就该轮到她的。
“那才人更该多吃点了,你身子没隔壁的硬朗,瘦弱了些,这怎么承宠啊,也不好受孕啊。”
这话苏怀瑾倒是听进去了,闻言坐了起来,示意春桃伺候她吃东西。
“让她张狂,只要我在,就不让她好过!”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她的,那个贱人!
与此同时,趁着舒月轩来来往往混乱的人群,朱万喜派来的小福子在门口逗留了片刻。
视线在下人里头扫来扫去,然后逮着一个后院打扫落叶的粗使侍女到角落去。
平日里和和气气的朱万喜,此刻就在角落等着。
但脸上全然没有平时的和气,他的好脾气只对着主子,在下人里头,他就是头头。
朱万喜满脸的戾气和压迫,让那侍女好一阵心惊。
“大公公,公……”连声音都在颤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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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怀瑾在舒月轩待不下去,看着来给苏轻晚登门祝贺的人就心烦。
吃了饭,换了衣裳就去别处坐坐串门,走着走着,又走到董贤妃那里。
永嘉帝有一后三妃,虽说现如今是董贤妃主理后宫,但处理后宫事务时,董贤妃偶尔还会让宁淑妃来商议。
萧德妃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,而是俗话说两个和尚抬水喝,但是要是凑齐三个和尚,那就没水喝了。
所以董贤妃没有找萧德妃,而是时常都跟在家里排行是老大,做姑娘千金时,管过中馈的宁淑妃商量。
“今儿个贤妃宫里热闹了,这么多人哪!”
宁淑妃进来时,刚好与苏怀瑾碰见,到了屋里,就见还坐着温昭仪几位。
款款在董贤妃旁边坐下,宁淑妃和董贤妃一样,都是跟着永嘉帝多年的老人,原本在王府就是侧妃,新帝登基,顺理成章成了四妃之一。
“大家都闲着没事,天气也好,就走来坐坐说说话。”董贤妃道。
“也是,一茬一茬的美人给皇上摘了,这宫里可不得越来越多年轻人嘛。”宁淑妃没有董贤妃老实,说话可就没那么顾及别人的想法了。
宁淑妃笑着打趣,她今儿个也听闻永嘉帝召了苏轻晚侍寝的消息。
那美人很低调,但她在王府就见过,那可真是美,但在王府,人家就不爱往男人面前凑,不像其他女人。
结果话头一抛,才知道刚才众人也在说着这件事呢。
宁淑妃早就看开了,如今这些人经历过的,她都经历过。
皇上一直喜欢新人,她早就是老秧子,不奢求帝王独宠。
她虽没生得皇子,但有皇上的大公主,娇俏可爱,她如今一门心思,都在这公主身上。
皇上虽宠幸她不比以前,但顾及老人情分,偶尔也会去坐一坐,她至少有公主,当然了,如果能再来个一儿半女,也是极好。
不过想虽这么想,要做到却难。
譬如看到这还盛气凌人,却说着酸言酸语的温昭仪,就忍不住扶了扶鬓边的鎏金步摇,呛她一句,“妹妹这么说可就奇怪了,皇上有精力连宠两日怎么了?你做不到,不代表别人做不到。”
”人呐,最怕不自知。姨娘的命正室的病,不知道还以为你是皇上正妻呢,皇后管的都没有你宽。”
苏怀瑾和孟才人听了这话都愣了一愣,不过宁淑妃是四妃排行之二,前头就差一个贵妃,德妃和贤妃都是排在她后面,她确实有权利和地位教训人。
而且瞧着宁淑妃的姿色,容貌肌肤,确实比贤妃要好,更别提皇后了,可见年轻时,也是美艳佳人。
其实宁淑妃也不是无缘无故说这话,之所以她能在四妃拍第二,当然是因为曾经她也是永嘉帝看重的人,得过恩宠。
那时候啊,男女年少,皆有精力……那真是不想了,不过别的宁淑妃可没忘。
当初在王府,她盛宠万千,那时永嘉帝还只是九王,没说日日去她院子里,但可着她会伺候人,三天两头是少不了的。
可偏偏那时候,温昭仪刚进府里,三天两头头疼胸口疼,嚷嚷着没有永嘉帝睡不着。
每回,都是把王爷从她院子里抢过去,那阵子,王爷就没有在她屋里过过夜。
温昭仪正喝着茶,听着宁淑妃的教训,慢悠悠道,“臣妾不敢,皇上的正妻只有一个,臣妾自当有自知之明。”
这是在嘲讽她也不是正妻,不配教训她?
宁淑妃横了温昭仪一眼,冷冷道,“不过是风水轮流转,真是把自已当根葱了。以后要是再胸疼头疼,就自已去挠墙吧,皇上可没空搭理你了,别没男人抱着就睡不着。”
这话说得,底下的人比温昭仪位份低的,又都不敢笑,只能咬着牙忍着。
温昭仪却也脸皮厚,坐得依旧直挺挺的,“不知淑妃娘娘在说什么,皇上不过是疼惜臣妾,才去了臣妾屋里,没空搭理娘娘,纵是臣妾的不是便是了。”
这番目中无人心高气傲的样子,实在是太气人了。
宁淑妃冷笑了一声,瞪着她的眼睛都在发火,“真是好样的,你就且再看看皇上如今,还做不做你的贴心人罢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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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昭仪虽在董贤妃那里忍着没发作,但回到自已宫里,就开始逮着奴婢们出气了。
“淑妃那个老虔婆,仗着自已是个妃位,又生不出皇子,只有公主,有什么了不起的。“
“以前还有点姿色,现在生了公主,人老珠黄的,耀武扬威什么!皇上要是真宠爱她,干嘛不让她当贵妃,愣是空着贵妃的位置没人,有什么了不起的!”
旁边的侍女看见温昭仪处于发怒的边缘,不敢劝,只弯腰躬身道,“皇上还是更疼惜咱们昭仪的,瞧着宫里,还没有所出,就能封昭仪的,也就温昭仪您了。”
结果温昭仪听了却没有高兴,而是忽的掐住侍女的手腕,直接将水泼到她身上,“你什么意思?你是说我生不出来?”
侍女扑通一下就跪下了,浑身都在颤抖,“昭仪娘娘,奴婢不是这个意思,奴婢知错了,求昭仪娘娘饶了奴婢。”
温昭仪穿着鞋子在她手上踩了一脚,狠狠地碾了碾,这才消了一点气,“用了晚膳去把皇上请来,就说我,就说我肚子疼,疼得起不来床吃不下饭了。”
侍女脸上一片惨白,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,连连说“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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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边,苏轻晚时辰一到,已经又到了承乾宫。
刚走进去,朱万喜就笑着道,“请美人到偏殿梳洗。”
还是和昨夜一样的流程,不过这次少了教习的部分。
待洗漱完毕,今夜永嘉帝回得早,梳洗完,轻晚就马不停蹄地往寝殿去了。
永嘉帝惧热,只穿了件轻袍,苏轻晚进去时,他正站在书案边写字。
“过来。”永嘉帝把她招过去。
拉住她的手,一阵沁凉,揉了揉,“你倒是不怕热。”
苏轻晚笑道,“臣妾体寒。”
永嘉帝把她拥在怀里,很喜欢她身上的温度。
昨夜的温香软玉后,便难以抑制的,脑子里都是她。
就想着她那双柔媚勾人的眼,还有轻轻的低吟,更有她身上的幽香,所以才破例的,又传了她来侍寝。
永嘉帝放下笔,牵着她的手,“你瞧瞧,有没有喜欢的名字?”
苏轻晚看着纸上的字,有后宫的宫殿名字,还有些,看着像是封号……他要给她升位份,换宫殿住所?
“皇上?”苏轻晚眼里带着惊喜,认真地抬头望着永嘉帝,仿佛得了天大的恩赐一般。𝚡l
“怎么,不喜欢吗?”
苏轻晚低下头假装认真地在看,心里却在想,狗皇帝,真是一套一套的。
要是真想给她升官,应该今天就下了圣旨了,哪有还等着和她来商量的?
而且虽说她是受了宠,但是今天舒月轩可没有流水一样的赏赐进宫,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!
苏轻晚仔细瞧了又瞧,这才又抬头道,“皇上的心意臣妾领了,但这些,臣妾可以不要吗?”
苏轻晚轻轻呼出一口气,一边为自已的狗腿觉得厉害,一边又鄙视自已的狗腿真是越来越狗腿了。
苏轻晚的嗓音里,有天然的温婉娇气,永嘉帝瞧她的眼神,难得都快比那夜色还柔了。
永嘉帝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问,“不喜欢?那朕让人再挑几个。“
苏轻晚微微转身,仰头望着永嘉帝,目光澄炽地道,“皇上赐予臣妾的,臣妾都喜欢。只是,臣妾觉得臣妾如今也不无什么不好之处,比起这些,能与皇上相伴,才是臣妾心之期盼的。”
“皇上刚立业不久,要用银两的地方也多,若是换了宫殿,那屋子大了,伺候的人也要多了,不说翻修宫殿,便是布置,也要好大一笔钱。”
“臣妾想着,如今臣妾还年轻,并不急着要这些,还是皇上的大业为重。”
这话,不说有没有听进永嘉帝心里,但说完,永嘉帝确实是眼带惊喜。
后宫的妃嫔,比荣宠,都是比谁位份高,比谁从他国库里拿的东西多,比谁的宫殿更华丽,倒是还没听过有这样的见解。
永嘉帝倒不是缺这点银子,而是苏家两姐妹,顾此失彼,若是两人差距悬殊了,又不是因着有龙嗣拉开的差距,那确实就是偏宠了。
是以永嘉帝确实以为,暂且如此最好。
苏轻晚知道狗皇帝是喜欢她这番答复的,因为下一刻,她就被皇帝抱着坐在了龙案上,捧着她的脸,黏黏腻腻亲了好一会儿。
良久分开时,她早已气喘吁吁,永嘉帝盯着她的眼睛道,“朕喜欢你不涂脂粉,以后来伺候朕,便都如此甚好。”
苏轻晚喘着气,吐气如兰,她果然又猜对了,狗皇帝不喜欢浓妆艳粉的女人。
上一世,她瞧过不少他的后宫事宜,办事是办事,几乎鲜少去碰妃嫔的脸。除了偶尔一两次蜻蜓点水一般碰了碰对方的嘴唇,除此之外,没有见过。
所以今日狗皇帝捧着她的脸,从脸上亲到嘴边,再沿着脖颈,又堵着嘴亲不停,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。
怎么不按照以前的套路来呢!
永嘉帝拇指在她下巴轻柔地摩挲,哑着声音问她,“今日便在这里吧?”
问是在问,其实也不是在问。因着狗皇帝已经又堵着她的嘴了,脚下也没有要挪到里间的意思,分明就是只是通知!
苏轻晚无语。
却在这时,外面朱万喜说有事通传,永嘉帝这才恋恋不舍地从她脸上挪开。
语带不悦,“何事?”那语气,好像如果不是大事,就要将他宰了一样。
朱万喜赶紧跪下,“回皇上,方才温昭仪那边派人来说,说温昭仪腹痛难忍,吃不下睡不着,想请皇上去看看。”
朱万喜觉得自已也是难做,温昭仪皇上也是宠着的,若是不说,又怕回头被算账,真是太难了。
谁知道永嘉帝的回答,压根不是朱万喜以为的。
他冷冷道,“朕又不是太医,腹痛难忍,找朕做什么?”
朱万喜这下明白了,不去!
朱万喜赶紧行了礼,低头飞速退出去,假装进来时什么都没看见,他可没看见皇上和苏美人吻得那叫,一个天雷勾地火。
朱万喜这下心里有底了,这个苏美人,后头还有大福气呢。
他跟在萧衍身边快三十年,当年的九王爷虽不得势,但因着生的乃是俊俏儿郎,从来不缺女人投怀送抱。
后来成了皇上,从小到大,何时如此主动吻过这些莺莺燕燕。
趁着这个空挡,苏轻晚赶紧喘气,皇帝既然自已拒绝了,她才不会在这种时候假贤惠把皇帝撵过去。
只两手搭在皇帝肩上,就看见他又恢复了方才的灼灼目光,“气这么弱?”
这是嘲笑她?
苏轻晚逃避地眨眨眼,低头,嗡声说,“臣妾无用。”
永嘉帝兴致倒好,“多练练就会了。”
于是又铺天盖地席卷下来。
片刻后,永嘉帝一手摸到腰间,戏弄一般,三两下就将她的衣裳除了干净。
“怎么,还难受?”
苏轻晚颤着眼睫,紧张地绞着他的衣袍,“臣妾,臣妾害怕……”
”怕什么?“
那种失去意识,以为自已快不行的感觉,苏轻晚真不知怎么形容,埋在他肩上,“皇上,轻点……”
“那可不成。”
在这事上,永嘉帝仿佛是没得商量的。
仿佛一叶扁舟,惊涛骇浪之后,苏轻晚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,牢牢依靠着永嘉帝。
云雨初歇,永嘉帝抬手揉了揉她的乌发,又将她额前抖落的几缕,轻轻别到耳后。
根据苏轻晚的经验,昨晚初次侍寝都折腾了两次了,今晚肯定不止,所以只闭目养神。
直到狗皇帝说,“你此处,怎还会红?没抹药?”
苏轻晚红着脸看着被苏怀瑾烫伤的地方,细若蚊声地开口,“皇上别看了。”
但她没抹药,其实就是为了让永嘉帝多看到几眼。
永嘉帝很痛快,说了句“好”,就又站了起来。
“那你说说,怎么受伤的?”
“就是臣妾沐浴时,不小心打翻滚烫的热水,不过并无大碍。”
“你的侍女手脚如此不麻利?”
苏轻晚怕永嘉帝怪到侍女头上,“不是,是臣妾自已。”
永嘉帝亲了亲她的脸颊,对苏轻晚的心善愈加喜欢。下午朱万喜来回话,可不是这么说的,听闻是那苏才人……
苏轻晚还没休息够,永嘉帝又将她从案上抱下来,让她匍匐在案上,从背后搂着她。
苏轻晚又羞又惊呼,但奈何身娇体软,反应哪里比得过萧衍这个常年浸染花丛的人,任由他带领,完全没有抗衡的余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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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月高悬,深宫静谧。
这一夜,承乾宫里叫了五次水,女史进去收拾的时候,看见那纽得不成样子的褥垫和被毯,都不由脸红。
皇上何时这样过,书案上,龙床上,最后在浴间都泼了一地的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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